佛説（1）

“不要烧我的花果山！”悟空惊恐地喊出一句，睁开眼仍是茫茫的夜。他艰难地动了动，渴望翻个身。此时，山上的灵符发出金光，那金光如鞭，狠狠地砸在猴子头上。“嘶——”猴子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鞭，疼得龇牙咧嘴，愤愤地捶了下地，骂道：“好你个如来，把俺老孙压在这儿，连……连个身都翻不了。”

夏日的夜是寂静的，一丝蛙鸣都显得聒噪。

“哎，小孩儿，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待着？”悟空朝黑暗中的某处叫了声，“别躲了，你骗不过我的眼睛。”

“大圣，你又做噩梦了。”男孩依旧隐匿在黑暗中，眼睛明亮如满天星辰。对方的那双眼睛总能让猴子想起一个人。

这句称呼让悟空很受用，对如来的不满也消去了大半。“小孩儿，过来点儿，哎，你过来。”悟空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桃，“来，过来。”说着，便将大红桃儿递过去。

“这山里还有这般好看的桃儿。”男孩接过山桃，惊奇地看了半天。

“嗐，也就那尖儿是红的，你看这桃屁股白的像纸不说，还泛着些青，味同嚼蜡，不好吃。”悟空有些嫌弃地看着那只桃，“不比花果山的桃啊。个儿大汁儿多，甜丝丝的，连蟠桃园子里王母种的蟠桃都比不上它。”说完突然沉默住了。

“也不知道花果山怎么样了。”

“大圣，花果山是什么样的？”

“嗨，你这么问可就有讲头了。我跟你说啊……”悟空兴奋地描述着花果山的一草一木，“……那碑文上写着‘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那洞里还有孩儿们给我的王座呢……”如同孩子向别人展示自己最心爱的物品一样，在这黑夜里，猴子的脸似是会发光。

是了，花果山的天是那样蓝，花果山的草是那样绿，可是现在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被一把天火烧没了。那火烧了七天，把花果山烧得面目全非，所见之处满目疮痍。可惜眼前人并不知道，还好眼前人不知道。

“唉，小孩儿，想什么呢？”孙悟空皱着眉看着男孩，似是在嗔怪，可转念又想小孩子本就耐性不足，也就作罢了，“孩子，你姓甚名谁，在我这儿好些时日，都未曾问过你。”

“我，我无姓，家中排行第六，所以单一个‘六’字。”男孩想了想，开口道。

“无姓？那，”孙大圣眼珠转了转，咧嘴一笑，“看咱俩有缘，就和我同姓，如何？”

男孩莞尔一笑，点头应着：“好。”

“你说巧不巧？我有一个朋友，他的名字里也带一个‘六’字。”孙大圣咬了一口桃，咂吧两下，咽了，继续说，“平日里唤他‘六耳’或是‘小六’，这样吧，我也唤你‘小六’，如何？”

男孩垂着眼，再开口竟有些哭腔：“好。”

“哎，你怎么哭了？”

“无妨，想到……想到家里人罢了。”男孩猛擦两下眼睛，把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你也是个苦命的娃。啊哈——”悟空打了个哈欠，“困了，睡吧。”

男孩靠坐在巨石旁，只有等悟空睡了，他才敢化出原形。“好在猴子的火眼金睛看不出我的真身。”男孩叹了口气，在心里想，“山中一日，世间十年，这山中都过去五年了……”

月亮从厚重的云层中现出全貌，明亮的月光照在大地上，映出万物的影子。男孩挠了挠耳后，藏起来的四只耳朵这才放心地舒展开，他伸个懒腰，毫无倦意。

这几日，悟空给小六讲他的花果山，小六和他说山下的趣闻。虽只有两个人，但悟空并不在意，相反的，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惬意。“真奇怪，明明刚开始巴不得离开这个鬼地方。”孙悟空常常这样想着。

“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小六坐在巨石上啃着桃，眼睛看向别处。

悟空听到这句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点点头：“呃，你，要去哪儿啊？”无亲无故，你能去哪儿？悟空不喜欢揭别人伤疤，所以他没说这句。

“花果山。”

“什么？”

“花果山，我想……去看花果山。”我想回花果山，如果和你一起回去该多好。

“好啊，你报上我的名号，保你在花果山不会受欺负。”孙悟空难掩语调中的兴奋，“毕竟你一介凡人，花果山虽然是好地方，但也是妖怪聚众之地，我怕……”

“怕我被吃掉？”小六看着孙大圣，双腿不停地晃悠。

“嗯，还是小心点儿为好，保不齐就有那么几个……对吧？”孙大圣露出难色，“可惜我不能出去，不然就能和你一起去了。”

“我……会回来看你的。”

“唔哈哈哈哈，哎呀，还没走呢，你怎么开始多愁善感起来了，像个姑娘家似的。”孙悟空笑了会儿，道，“好了，我困了，睡会儿。”

空寂的山里，虫鸣声显得格外聒噪。

后来，小六走了，再也没回来。

孙悟空想拨出一份神识，回花果山看看，却又被金光打了回去。再也没有人听悟空说自己的往事了，那句“大圣”他也再未听到过。生活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状态，无聊、烦闷。

再后来，观音大士告知悟空，会有一个从东土大唐来的取经人路过此山，让他护送其去西天取经。从此，他带上了金箍，降妖除魔，护唐僧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