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质问

边伯贤这几日还算安静，在裴诺无可奈何的教导下，他也并不经常称呼裴诺为姐姐了。

时间越过越久，在仙族的一片风平浪静之下，裴诺嗅到了危机的味道，这气味并没有因为日夜的更替而变浅，反而越来越浓。

在风平浪静之下隐藏的是汹涌的波涛，不过裴诺还预感到，这危机并不会来得那么快，她也松了口气。

这些天边伯贤表现极其安分，除了偶尔叫她几声姐姐，或是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里他都在对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发呆。

发呆的时候他在想什么？裴诺倒是想知道，不过她没有读心术，不然她也能知道边伯贤的身份了。

从王城来的心智如同孩童的边伯贤，到底是令人畏惧的洪水猛兽，还是对人无害的家畜？

不过相对于边伯贤背后的秘密，裴诺更好奇她自己的。

在干完吴世勋给她安排的活后，她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重现那天寻谟对她说的话，尽管逐字逐句地剖析了一次又一次，她还是没有头绪。

吴世勋面对她旁敲侧击的试探熟视无睹，但是在她不断地骚扰之下，他似乎有了想透露的心。

“你来我寝殿一趟。”吴世勋推开裴诺房间的门，狭长的眸子里依旧是冷漠。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目光在边伯贤身上扫了一下后就停留在她身上。

“哦，好。”裴诺应了一声，收拾着床上的被子。

“你们睡一张床？”吴世勋深深皱了皱眉，灰色的眸子里有些隐晦的情绪。

“他不肯下去睡，我也不肯下去睡。”裴诺瞥了边伯贤一眼，后者正专注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明天我让他搬到你隔壁，两个人睡一张床……不好。”吴世勋说着，语气越来越缓，直到后半句轻如游丝。

“而且……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吴世勋娓娓道来的嗓音像静静河水一样缓缓流淌。

答应过他的，要演戏，演……情深意浓的戏。

“嗯，好。”裴诺答应下来，又转过头看了看边伯贤，边伯贤垂下眸子，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忙完就过来。”

说完，吴世勋就离开了。

“姐……裴诺，你要离开我吗？”他轻轻说道，吐词有些不自然。

“怎么会呢？你以后就住在我隔壁，可以来找我玩呀。”裴诺笑着说，心里有些复杂的感觉。

“姐，这几天我感觉我的脑子好混乱，感觉很多东西都忘记了，但是我又想不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姐？”边伯贤垂下眸子，看起来很沮丧。

“那你为什么叫我姐？”

“我只记得你一个人，只记得我该叫你姐姐。”

他一路跌跌撞撞，从王城寻觅到圣辛城，只是为了脑海里仅存记忆中的那抹模糊的身影，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她是谁，他只想找到那个人，仿佛只要找到了她，所有困难和谜团都会迎刃而解。

裴诺从一开始就有些心疼他，明明看起来比自己高好多，年纪也看起来比她大，可是却什么都不记得，一开口就叫她姐姐。

“你不怕我是坏人？”

“姐姐不是坏人，我的印象不会骗我，就算他们是坏人，你也不会是。”边伯贤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眸里全是亮晶晶的欢喜，他尤其认真地盯着她，使她有些于心不忍。

“可是伯贤，姐姐答应了别人，要演一出戏，所以姐姐不能每时每刻都陪着伯贤了。”裴诺抿了抿嘴，似乎是下定决心了一样说道。

边伯贤闻言愣怔了一瞬，但仅仅是一瞬，他就浅浅地笑起来，双眸微微眯起，嘴角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没事的姐姐，你答应了别人了，伯贤会乖乖听话的。”

虽然边伯贤说他很理解，但是裴诺还是有些自责。

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她，而现在她要同他保持很远距离，这就算放在自己身上自己也会失落的吧。

“我先去找殿下，你乖乖待在这里，我很快回来。”

“嗯嗯！”

……

来到吴世勋的寝殿的时候，他正一只手托着脑袋，居高临下地半躺在宝座上，一动不动。

裴诺走上前去，刚要开口，却发现他居然睡着了。

午间的阳光透过素白色的纱帘洒进殿内，地板上，地毯上，直到宝座上，还有他头顶。

阳光闪烁着她的眼睛，他的发顶和他的侧颜都覆盖着金光。裴诺入迷地看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吴世勋的呼吸浅浅的，她不自觉地抬起手，伸到他鼻尖前感受着他的呼吸。

他的呼吸细细的，有些许炙热，全都洋洋洒洒地呼在她手背上。

正在她感受着他的呼吸的时候，吴世勋的头垂向一旁去，有要滑落的趋势。

裴诺连忙伸手轻轻托住他的脸，感受到脸上传来的一阵触感，吴世勋缓缓睁开眼睛。

刚睡醒的他眼神迷离恍惚，灰色的瞳眸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这双氤氲的眸子此刻正盛满不解地望着她。

“你干什么？”他开口道，嗓音有些沙哑。

“你睡着了。”裴诺收回手，后退一步说道。

“哦，谢谢。”吴世勋有些不自然地说，那句“谢谢”咬音模糊，让裴诺都怀疑自己的耳朵。

“又有什么活干吗？”

“没有。”

“那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吴世勋托着腮，灰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她，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去找过寻谟了。”

他说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看来他的人在她外出的时候一直都有跟着她。

“是啊。”

“他说什么？”

“他没说什么。就是一些很平常的话。”

吴世勋轻笑一声，不过她看得出来，他毫无笑意。

“你想骗我？”

裴诺叹了口气，话已至此，再瞒已经没用了，他都知道自己去找他，想必也知道寻谟对她说了什么。

“他说他不属于这个世界，还说我死了很多次，也被人救了很多次。”

这是实话，裴诺希望他会相信。

“那么……你呢？”

吴世勋放缓了语速，不过这句话还是使裴诺愣怔了一会儿。

“什，什么？”

“你呢？你属不属于这个世界呢？”

他笑着问，她望着他的笑，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他跟他们没有区别，同样的笑，同样的阴谋。

“我……”裴诺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承认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吗？可是她从头到尾的瞒不就是因为不想承认吗？

原来一切都是徒劳啊，费尽心思的想要旁敲侧击，却没想到对方早就看穿自己的意图了。

“你都知道啊，原来你也是组局者，那我呢？我是什么？我是什么任人利用的筹码吗？你也觉得我有利可图吗？”

她原先以为吴世勋是中立的一方，没想到他全都知情，而且还帮着金钟仁控制自己。

吴世勋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以为她不会承认，因为她一直都在努力假装自己就是原来的裴诺。

许久的沉默，吴世勋淡然地看着她，他在强装镇静，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强装镇静，他在心虚，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虚。

他也不想承认自己就是利用她，他的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那个“是”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一直以为，你是站在中立阵营的。”裴诺缓和下情绪，淡然地说。

“对不起。”吴世勋的这句道歉轻轻的，就像没说过，但是裴诺确确切切的听到了。

“我会找到真相的，你们一个都拦不住我。”裴诺面无表情地甩下这句话，随后她逃似的跑了。

只剩下吴世勋呆愣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