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浪（二）

沧溟被安排在宫城中古井旁的一个小院子里养伤。

宫城的墙上刻着岁月的痕迹，没有人能说清楚，那都代表了什么。老人们都说，宫城，是先人们的遗迹，而古井比那要年轻一些，但也很老了。

古井边的院子里，是些儒雅随和的老人。他们正看似平常地聊着天。

但沧溟知道，这些老人，在外界的口中，被称为“溟舞历史研究员”。

溟舞岛上的所有人，都以与溟舞有关为荣。沧溟曾经不叫沧溟。他是他这一辈中，出海时间最长，打渔数量最多，与风浪搏击次数最多的人。所以他被授予了“溟”为名。

溟舞岛上并没有那些古代传说里的管理机构，宫城似乎是为了这些研究员而存在。这些研究员曾经都是像沧溟这样浪尖上的勇士。他们都有共同的名：“溟”。

宫城里的人并不像外界的人一般，对沧溟关于“被月光划伤”的说法呿之以鼻。他们详细地问过沧溟一切的情况，但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亦没有如神棍般说这是“命运的安排”。

他们时常让沧溟独自与古井共处，但从未抱有任何明确的希望。

他们说，古井是大灾变后出现的。

沧溟闲时便会在宫墙边逗留，想努力辨认上面的痕迹和那些含糊不清的图画。

在脑海中结合溟舞岛上的传说与这些图画，沧溟渐渐拼凑起一个很模糊的画面：

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候只有一片大陆

没有谁是世界的弃子

人人都是命运的宠儿

草原上奔跑着群狮

战士比拼着彼此的英姿

地底的矮人终年不见天日

蜘蛛在密林吐着细丝

精灵在半空舞着轻驰

兽人在落日的尽头临墟

蜥蜴在石间寻着丰渠

海风把大陆侵蚀

天崩地裂间

往事随风而去

人们便把大陆曾经的分裂称为大灾变。

很显然，溟舞岛只是大灾变后分离了主大陆的一个小岛。

这话放在宫城外面是没有人信的，但在宫城里面的研究员都坚信这一点。但他们反复跟沧溟强调，千万不要在外面传播这个消息。

大灾变刚过去的时候，曾经的溟舞岛上的人们尝试种植。种植失败后，人们想逃出去，逃出这个岛。

所有人都向往大陆，结果所有人都无功而返。大灾变前，溟舞岛所在地并不靠海。所以人们并不是像如今一样善在浪尖上讨生活。

更何况，就算是现在，溟舞岛上的人也时常消散在大海里。

所以当时那次出逃，没有人跑出去，只有一半的人回来，另一半永远的留在了大海上。

留在岛上的岛民们不想看到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于是他们对自己的后代雪藏了这次出逃的经历，也雪藏了他们在大陆上的历史。

留下来的书本被看成了祖先的梦呓

不愿回忆的过往成了沙滩上别无二致的沙砾

在新的环境里埋葬了曾经的能力

生存二字重千钧让人在前屈膝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并不是多么难懂的道理。岛民们很快就学会了捕鱼。

仅在后代面前保守秘密并不是什么靠谱的策略，很多人心间还念着大陆。

但这个刚刚形成的小渔村，不能再少一个人了。

……

为了种族的繁衍……

为了后辈们的生存……

为了我人族的火种不灭……

掌握日月星辰之秘密的苍龙……

请佑我人族无祸。

仁慈的长生天啊……

请让那天底下，最宽广的河流……

洗去我们足下的尘垢……

佑护我们的后代繁荣昌盛！

……

“不，你们的祈祷辞不该是这个。”

“你们不再是被长生天庇佑的子民了。”

“巨龙早已离你们远去，他们更愿意在北方富足的大陆上生活。”

“人族，你们没有必要知道我的名字。”

“更不必将我当成无名之神供奉起来。”

“你们本来对万物就没有敬畏之心，又何必虚伪的拜些神呢？”

“如果你们不愿让自己的孩子离开这片绝育中的孤岛，哦，请注意，这可不是囚禁。”

“这里会变成一片，你们永远无法离开的地方。”

“我将这里称作……溟舞之地。”

响彻天地的言语，化作狂风落下，从此，岛边的海域便风浪不断。

这段往事使沧溟意识到，溟舞岛是个被诅咒之地。诅咒，也许是无心的，却依旧是岛上的风浪来源。

这里的研究员老人告诉他，那无名的诅咒者，最后的身躯化为了沧溟身畔的这口古井。

如果沧溟想逃离这片被诅咒之地，那他一定要去井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