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氏孤儿院位于伦敦东部哈克尼区。它被夹在两家小型纺织厂之间,有一圈高大的铁栏框着。四四方方的庭院内没有种植任何东西,透过高大的铁门,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立着的墙漆斑驳的楼房。
抵达孤儿院时,夜色已然浓重。天幕是一片晴空,月亮尚未升起。没有雾气或团云的遮挡,盘旋于夜空中的鸦阵黑得分明,叫得凄凉。
在周围建筑投下的巨大阴影中,身着墨绿深色长袍,怪异的高挑女人正死死钳着一只苍白细弱、尽显无力的小臂。
麦克唐纳脸上的厌恶没有掩饰,仿佛身旁早已哭到失声的女孩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萨琳娜不再反抗,手臂传来的阵阵酸麻到让她清醒了不少。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进了他们说的这家'孤儿院'她就不用跟眼前这个讨厌的女人在一起了。
“最好别耍什么花招,你这恶心的杂种!”麦克唐纳感受到自己抓住的胳膊不在紧绷,扭头恶狠狠地警告,手上不自觉地又加重了几分力。萨琳娜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即就顺从的低下脑袋,一头泛红的黑色长发遮住了她的脸,见此,麦克唐纳则满意的哼出了声。
她们穿过铁门,沿着卵石铺成的小路走上通向门前的几级台阶。麦克唐纳伸手敲了几下门,过了片刻,一个瘦骨嶙峋、神色疲惫的女人把门打开了。
“晚上好,我跟科尔夫人约...”
“哦--”眼前的女人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着麦克唐娜,对那身袍子并未表现出多少差异,显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是了...我记得。”科尔夫人没有等眼前古怪的女人说完,就干巴巴的打断了她。麦克唐纳看上去很不爽,嘴唇被抿的薄薄的,发出了声轻蔑的鼻音。
“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说完,她识趣的放开了抓着萨琳娜的手。她傲慢的甩了甩头发,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像是在逃离什么脏东西。
科尔夫人板着脸,说实在的,那样子有点吓人,目光尖锐的追随着麦克唐纳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萨琳娜的两只手在胸前胡乱的绕着,时不时偷瞥两眼科尔夫人。
她收回了目光,在萨琳娜身后关上了门。
“你叫什么名字?”
“萨琳娜...萨琳娜·格林格拉斯...”但随即,她就想否认刚才说出的话。伴随着吱啦的关门声,萨琳娜懊恼的掐了下胳膊,非常痛恨自己的冲动。
格林格拉斯是她父亲的姓,但她却从未见过那个男人,母亲也不常提起。
'你不能用他的姓'她下意识的想。'你根本不认识那个他'萨琳娜瞄了眼面前严肃的女人,科尔夫人明显很不耐烦,现在那道尖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了。
“谢菲尔德——”
萨琳娜被盯的有些不自在,动了动肩膀。
“我的全名是萨琳娜·格林格拉斯·谢菲尔德。”她捏着有些发皱的裙䙓,又补充了一句。
科尔夫人展了展皱着的眉头,面前是一间铺着黑白瓷砖的门厅。整个房间显得很破旧,但是非常整洁,一尘不染。也许因为面前的是个女孩,她的声线还算得上是温柔。
“走吧,琳娜,去跟大家打个招呼。”
萨琳娜将头埋的更深了,默默地跟在科尔夫人身后。
教室不大,说是教室,其实就是间大一点的旧客房。室内不算昏暗,被昏黄灯光笼罩的墙面,不知是黄色还是白色,给人一种温馨的颓废感。
天花板和四周墙皮脱落了一些,正中央摆着两张长桌子和四张长板凳,上面座了一些跟萨琳娜差不多大的孩子,有男有女, 孩子们刚结束今天的最后一节课,睡前的喜悦被萨琳娜的到来所打破。
大家轻笑着,有人将脑袋凑在一起小声交谈,投往她身上的目光大多是好奇,大同小异。这让萨琳娜一下就注意到了不同。
那是个男孩,有着黑色的头发和苍白的面庞,看上去很安静。在他周围仿佛有着无形的屏障,将别人都隔绝在外。
“这是黛西小姐,她负责你以后每天的课程。”科尔夫人微微俯身告诉萨琳娜。“新来的姑娘,萨琳娜谢菲尔德,不怎么说话。”科尔夫人随即又转身向黛西介绍道。
黛西看上去很精神,但也很不好惹的样子,她有一头红色的头发,依然很瘦。
“你认字吧。”黛西弯下腰,低头问萨琳娜。
“嗯…”萨琳娜依旧没有抬头,黛西抬起左手搭上了她的肩膀,轻拍了两下。赛琳娜心里一惊,有一种不属于她的情绪占据了她的大脑,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一次席卷了她的全身,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
“别害羞萨琳娜,将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你都会跟我们一起度过的,我相信我们会相处的很好。”黛西寻找着那双藏在长发后的眼睛,颇有一副看不看见你的眼睛绝不罢休的架势。
可出人意料的,赛琳娜猛的抬起了头,黛西被她吓了一跳,心脏仿佛被人用力的往下拽,僵在了原地。眼前血色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她,好似要将她吸进那双血瞳中。
“我没有害羞,也不认为今后会有多愉快——”萨琳娜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这句话,她失去了理智,无视周遭的议论和目光,只能感受到来自胸腔熊熊燃烧的怒火和对自己肩头那只手的厌恶与反胃,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可能用“吼”更加合适。
“我讨厌别人碰我--任何人!”萨琳娜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冲血的眼白与瞳孔融合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两个巨大的血窟窿。
黛西被吓傻了,被挣开的手僵在空中剧烈的颤抖。
“嘭”教室巨大的落地窗伴随着之后一个字节的落下,玻璃镜面布满了龟裂,像下雪一样撒向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