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认识孟宴臣是在酒吧，她弯腰放酒的时候打翻了酒杯。
肖亦骁嘴里冒出几句责怪，但孟宴臣主动解围，视线相接之际温声说了句没事。
肖亦骁和许沁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但低下头道歉的叶子没有注意到，她只是接过了托盘，下去重新倒了一杯酒端上来。
“对不起。”叶子抬眼看孟宴臣，他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
叶子退下去站在吧台边，听见肖亦骁说她像什么“沁儿”的话，手肘撑在吧台不自在地把垂到脸颊边的碎发挽到了耳后。
因为背对着他们，叶子看不见他们脸上的表情，只听见孟宴臣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我不觉得。”
叶子听见他的声音，想起自己弄撒酒之后那人温柔的眼睛，心不自觉地提起了一下。
一个很温柔的人。
这是叶子对他的第一印象。
叶子没想到下班之后还会再碰见孟宴臣。
他把喝的半醉的许沁放进车后座，回头抬眼看她时风吹起了他额角的发，“有事吗？”
“我不小心把你的车划坏了。”叶子带着几分歉疚开口。
孟宴臣侧身看了一眼划痕，“没事，正好要送去保养。”
他点头示意了一下，上了车。
第三次是代驾，孟宴臣喝多了酒，坐在副驾驶上主动问起她的学习和生活。
“我有个朋友，前不久带货被骗了，你们这一行，还是得提高点警惕。”孟宴臣听叶子提起自己的工作瞥了她一眼。
“的确，网络诈骗手段层出不穷。”叶子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点，乖乖点了个头。
孟宴臣见她的反应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再然后是孟宴臣在酒吧的主动解围。
叶子看不过同事被侮辱，气急拿起手旁的酒就想要冲出去，被肖亦骁握住手腕给拽了回来，“干什么，你知道这酒多贵吗？打这个败类可惜了。”
孟宴臣出现在肖亦骁身后，在那个男人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抽出了肖亦骁手中的酒甩在了那人的头上。
红酒渍溅到了叶子的侧脸，她被吓得身体一颤，但下意识的动作却是把同事揽在怀里安抚。孟宴臣揍了那人一顿之后，视线落在叶子身上的酒渍，抽出了西装内侧口袋的手帕，“擦擦脸。”
叶子愣愣接过，“谢谢。”
素色的手帕角落里绣着一只黑色的蝴蝶。
酒吧服务生，代驾，介绍工作，青禾美术馆。
孟宴臣去看画展那天下了雨，叶子在还门口担心自己怎么回去，孟宴臣的车就停在了她身前，“上车。”
车里开着暖气，孟宴臣依旧是和平常一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叶子敏感地察觉到孟宴臣和平时相比有一点不开心，她系上安全带，抿嘴看了一眼孟宴臣，“谢谢啊。”
“没事，你到哪儿？”
“我回学校。”
车内的气氛安静，让叶子感觉到有一点窒息，于是主动提起话题，“你今天不开心吗？”
孟宴臣握住方向盘的手一紧，但开口语气依然平淡，“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感觉。”
“只有一个人问过我是不是开心。”
“那看来我现在是第二个了。”
孟宴臣没回答这句话，叶子有点小尴尬地坐正了身子。
过了几秒，孟宴臣的声音才悠悠地传来，“我只是有点讨厌下雨天。”叶子看向孟宴臣，发现他依然专注地看着车前的路况，刚刚自己听到的那句话仿佛是一个短暂的错觉。
叶子没想到自己在除了酒吧，美术馆之外的地方能再见到孟宴臣。
她向窗内的人挥了挥手，孟宴臣礼貌地点头。孟宴臣听说她们要给望乡捐款，点了四杯咖啡给叶子。临走时视线划过叶子的短裙，撇过了视线，跟叶子说一楼的办公休息室有毯子，叫前台的人陪她去拿。
那天的温度的确很底，叶子为了拍照出片穿的短裙，在外面站几分钟就冻得有点发抖。
叶子只是很疑惑，孟宴臣对每一个陌生人都这么好吗？他们明明只是工作时见过几回面。
孟宴臣是个好人，叶子得出结论。
让叶子有点心动。
这份心动是在什么时候变质的呢？
大约是孟宴臣酒醉的那晚，在街边无声落泪的时刻，明明自己压抑痛苦到极致却在第一时间和明天打扫的清洁工阿姨道歉。
叶子蹲在他身边看他，那个从来都高高在上的人在这一刻四分五裂，暴露出自己灵魂的脆弱与残缺。
高傲的人的脆弱是比他的施舍珍贵无数倍的东西，叶子那时候不知道，但已经被吸引。她妄图修复他的残缺，在孟宴臣的痛苦打动她的那一刻，她的第一想法就是，怎么样可以让他开心起来。
叶子轻声问：“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孟宴臣的眼神移向她，空白的困顿，无能为力的遗憾在尽力压抑的冷漠外壳下终于隐隐显露出一丝痕迹，他开口：“我什么都做不了。”
完蛋了。
叶子想。
我被击中了。
再然后是叶子刻意接近的花瓶，音乐会，livehouse。
孟宴臣纵容着着她的接近。
最后一步。
上位者的主动告白。
在江边散步的那个夜晚，叶子带着点小女生的心机凑近他，“那你觉得我的鼻子是不是应该再挺一点。”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孟宴臣低头看她，不甚明亮的街灯映在他的侧脸：“已经很漂亮了。”
叶子呼吸一滞，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孟总您还挺会说话的。”
“我在哄你。”
“因为我想追求你。”
解围，出头，介绍工作，音乐会。
叶子说不出话来，刚刚主动的攻势落于下风，她听见孟宴臣很轻地笑了一声，“这很不明显吗？”
湖面平静，夜风轻柔，叶子穿着白色的帆布鞋踮起脚尖。
孟宴臣的脸颊落上了一个很轻的吻。
“那你很幸运，不用追啦。”
孟宴臣简直是一个理想中的完美男友，他会记得叶子细微的喜好，记得她不喜欢吃苹果和梨，陪她去游乐场玩跳楼机，哪怕下来之后脸色发白也依然问她玩的开不开心。
只不过孟宴臣很没有安全感，哪怕一个电话联络不上就要跑到学校找人。
叶子说他很粘人，孟宴臣不情愿地纠正，“我只是担心你。”
“好啦，男朋友。”叶子捏捏孟宴臣的脸。
肖亦骁知道孟宴臣交了女朋友吵着闹着要见一面，“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把你给拿下。”
那时候叶子已经专注做自媒体不在酒吧里兼职了。
孟宴臣坐在桌前喝了一口酒，“你见过。”
“什么？”肖亦骁瞪大眼睛。
“叶子。”
肖亦骁大脑加载了好久才把之前在酒吧里兼职的女生和这个名字画上等号，“像沁儿那个？”
许沁闻言抬头看了孟宴臣一眼，而孟宴臣只是眉头轻皱，脸上显露出几分不悦，“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去医院挂个眼科，身体要紧。”
许沁脸色有一点难看，肖亦骁看了两人一眼，“行了行了，多余我问这句。”
肖亦骁喝了口酒，过了一会儿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对了，那阿姨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
“阿姨怎么同意的？”
“她当然不同意。”孟宴臣看他，像是不理解他怎么问出这种问题。
“那你还……”
“那怎么了。”
肖亦骁听出这句话里的“她不同意也不能怎样”的意味，挑了挑眉，“你小子。”
——
“你竟然还会做饭？”叶子边问边挑着菜，孟宴臣跟在她身后推购物车。
“简单的炒菜和炖菜。”
“看不出来嘛，我还以为你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叶子倒过来走，面对着孟宴臣。
拐角冒出一个人，孟宴臣扯过叶子的手臂，把她带到怀里。
孟宴臣的手很快松开，“看路。”
两个人距离很近，衣角摩擦。叶子抬头看孟宴臣一眼，忽然展开一个笑，“孟宴臣，你怎么那么帅啊。”
孟宴臣没答话，错开一步继续推着购物车向前。
“你害羞啦。”叶子在他身后探头探脑，“怎么，我夸我男朋友也不行。”
推车的行进速度又快了一点。
叶子喜欢甜的，喜欢果汁不喜欢汽水，喜欢酸奶不喜欢牛奶。
她拿了几盒酸奶放进购物车，然后问孟宴臣喜欢吃什么。
孟宴臣不喜欢味道重的东西，他的视线在叶子扫荡进购物车里的东西里巡视了一圈，“我不怎么吃零食。”
他们有时候也会一起逛街，叶子挽着孟宴臣的手臂，说话时得抬头看他。
叶子和普通女大学生一样喜欢喝奶茶，逛街时会买上一杯。
她觉得好喝，就一定要和孟宴臣分享，于是把带着浅浅咬痕的吸管递到孟宴臣唇边，“你尝尝嘛，真的很好喝。”
孟宴臣不喜欢这种甜甜腻腻的饮品，实在抵不过她撒娇会低一点头凑到吸管边喝上一口，叶子问他味道怎么样，孟宴臣只会轻蹙一下眉头之后很快松开，神色淡淡道：“一般。”
叶子撇撇嘴，“没品味。”
“哥。”
叶子听见声音看过去，是许沁和宋焰从旁边的服装店刚刚出门。
许沁只在酒吧见过叶子，孟宴臣说了自己有女朋友，许沁从肖亦骁的描述里也大概知道叶子之前在酒吧做过兼职，但她从没把这张脸和孟宴臣的女朋友画上等号。
她甚至下意识地去比对她们两个长得究竟有多像，仿佛这样就能解释从自己身上被转移的哥哥的注意力。
“沁沁，好巧。”
许沁走过去。
“沁沁，这是你，”孟宴臣顿了一下，低下头看叶子，声音很轻地接上下半句，“你嫂子。”
叶子听出孟宴臣最后那句话的询问，弯了弯嘴角，主动伸出手，“你好，我叫叶子。”
“许沁。”许沁握上叶子的手。
短暂一面，叶子看出那点隐秘的不可言说。
“哥哥。”叶子挑眉，坐上了孟宴臣的腿。
孟宴臣看出叶子那点微妙的不爽，只是扶住叶子的腰无奈地笑。
他们在沙发上亲吻，叶子柔顺的长发在孟宴臣的指间纠缠，他拇指轻轻扫过叶子耳后，扣住了少女白皙的后颈。
叶子手搭在孟宴臣的肩膀，侧过脸躲了一下，声音很轻，“我有点呼吸困难。”孟宴臣的指尖顺着叶子的手臂向下滑，落在了她的腰间，声音里带着很细微的笑意，“是吗？”
叶子被孟宴臣手腕的金属表凉的一激灵，孟宴臣的吻又追了下来。
孟宴臣喜欢蝴蝶，叶子窝在他怀里的时候会问，“那么轻的翅膀真的能掀起一场飓风吗？”
“初始条件下微小的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
“对，初始状态很重要。”
孟宴臣讨厌下雨，每次都要像小孩子一样抱住她求安慰，叶子觉得好笑，而孟宴臣只是长臂一揽把她拢进怀里。
“你要把我勒死了。”叶子憋不住笑。
“我不喜欢这个电影。”孟宴臣在叶子调出那部电影的时候道。
“这是爱情电影。”
“他们总在吵架。”
叶子和孟宴臣也吵过架。
严谨来说的话也算不上吵架。
叶子被孟宴臣约会的时候放了一次鸽子。
当天因为孟宴臣临时要召开一个电话会议，叶子只能去孟宴臣公司等他。结果在休息室等了一个多小时，边等边剪完了一个视频。
“你迟到了，我等了你一个小时。”叶子抱着臂装出愤愤的样子。
“我的错。”
“电影都演了一半了。”
“那我们去海洋馆，你之前不是说想要去海洋馆？”
“那个要预约。”
“我们现在预约，下午两点就可以去了。”
“这次勉强先原谅你。”叶子还是有点生气，不过主动挽上了孟宴臣的手臂。
一切都很美好，叶子想。
但生日那天，一切都变了。
叶子打不通孟宴臣的电话。
没人能联系上他。
孟宴臣失踪了。
下午十五时警方在河里捞出一具尸体。
死者确定了身份，是孟宴臣。
“根据目前的证据来看，死者是自杀。”
“怎么可能。”叶子觉得荒谬。
“监控录像显示，他是自己跳下去的。”警察向她解释时带有一丝不忍。
叶子接受完警方问询的时候还在恍惚，她说：“我能去看看他吗？”
“死者已经被家属带走了，抱歉。”
叶子回到学校后收到一个快递，是孟宴臣两天前预寄的，今天叶子才收到。
盒子里一个蝴蝶标本，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
“初始条件下微小的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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