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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1 “好久不见”

一千个太阳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梦里,我被一个叫“银”的家伙追着——我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浓烈的杀气。

那家伙的着装尽显豪奢,一袭白色的燕尾服和短披风搭配着各式各样的红色装饰品,红色的丝带系为蝴蝶结,在他修长的颈前飘扬,也与他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构成散发着无限魅力的低马尾;他的右耳挂着一条红色的水晶耳坠,跟他血红色的眼瞳一样泛着红色的光芒,这光却衬得他本就惨白的皮肤更加显得瘆人。

就像是中世纪的皇族一般高贵且华丽,他戴着一副白色的手套,右手握着一把银色的长剑,从容不迫地向我逼近。无论我怎样拼命地奔跑,却还是敌不过他的三步两步。

终于,我摔倒在地,回过身来时他却已经站在我面前。他笑着,用锋利的剑指向我的眉心。

我的脸倒映在剑锋上,显得格外冰冷。

——

「2023年7月23日 周日 7:43 P.M」

“在这个破败不堪的世界里,我又该如何正确地演绎出我理想中的人生呢?”

我望着天边渐渐陨落的夕阳,像往常一样,思考着那些永远不会有答案的问题。我一度认为自己是哲学家,一位——永远在追寻着没有答案的问题的哲学家。只有在这种时候——欣赏黄昏的时候,这个世界才愿意稍稍地为我停下脚步;时间,才允许我思考这种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问题。于是,追赶日落成为了我日常生活中重要的一环,也成为了我个人的人生缩影。

太阳依照约定,为另一边的人们带去光明和温暖;月亮也早早地就挂在高楼大厦上,陪伴着所有早出晚归、为生活奔波劳碌的人们。我直愣愣地望着太阳最后一点光芒,直到它完全消散。

一阵风拂过我的头发——是未来在对我呼唤。

自由时间结束。该回去了。

我站在星月国际旁那栋废弃的烂尾楼顶上,弯着头向脚下手掌般大小的树林望去——树枝在风的带动下愉快地摇摆着,我似乎还听见了它们沙沙的合唱声——

“明天见了,老朋友。”我转过身准备离开,却看见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眼前——

“谁?”我疑惑地抬起头——什么时候,我身后多了个人?

然而却没能等我看清他的面貌——

我被他从楼顶推了下去。

“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坠空感使我来不及思考,只是看见一个全身黑的家伙正目睹着我的即将死亡。

但,我并没有等来自己的死亡;而是太阳的最后一点光芒,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刚刚的一切,就好像幻灯片一样在我的脑海中闪过,最后与太阳的光芒融为一体——并且,我是以第三人称视角观看的。

“怎么,回事……刚刚的画面……”

没错,刚刚,我看见自己低头望着这栋建筑物附近的树林,随后转身想要离开时,却被一个黑衣人一把推下高楼,摔死在了那片树林中。

一瞬间,我感到十分疲惫。我弯下头向后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随后转过身——

那双皮鞋却再一次出现在我身后!

“什么……!”我慌乱地抬起头——

然而就像刚刚所看到的那样——我被这个家伙推下了高楼。只不过,这一次是切身体会。坠空感直冲大脑,我看不清那个家伙,也听不见风声。

“碰!”

我重重地砸在树林里的草地上,视线慢慢模糊,耳鸣声渐渐充斥了大脑。我感受不到痛觉,只是很清楚地知道——我就要死了。

终于,我的视野完全黑了下来。但在几秒钟后,我感受到了光。

我睁开了眼——

太阳的最后一点光芒。

此刻我好像猛然明白了些什么,我看着那一点光芒渐渐消散,大脑飞速地运转——我得看清那个家伙的真面目!

我快速地转过身,整个人保持着防御状态。然而就在我寻找目标之际——

我的身后,空无一人。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愣在原地,一时间没办法消化刚刚经历的事。就在这时,我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星月国际停车场入口的拐角处闪过。

“别走!”

不知为何,在看见那个身影的一瞬间,我便不由自主地朝他飞奔而去。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指引着我:抓住他,会揭晓答案。

在我朝他跑去的时间里,我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家伙,怎么有点眼熟……

我跑到拐角处,只见他正走在楼梯上,走向那间废弃的电影院。也就在这时,我确定了自己刚刚的猜想:这个人不就是两年前出现在我梦里的奇怪的家伙吗!?

没错,银白色的长发,华丽的着装,贵族的气派——只是我没能看清他的脸,他就走进了电影院。

“等一下!”

我没有犹豫,直冲上楼梯,跑到电影院后门前。我调整着呼吸,看着眼前这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想了会儿,还是拉开门走进去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我应该这么做;或许是命运的指引,又或许是我个人的意愿。

从后门进来,是电影院放映厅的走廊尽头。黑漆漆的影院内,什么也看不太清;但若是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寻找一个全身白的家伙,那应该不算是什么难题。

我这样想着,小心谨慎地朝走廊那边走去——有了那些梦的前车之鉴,我不敢肯定目前我遇到的这个人会不会对我造成生命威胁。

过去两年间,我时常被他恐吓到。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但一个陌生的人频繁出现在你的梦境里,不免会影响到你的心态和睡眠质量。自从2021年1月28日第一次遇见他后,他就成为了我的梦魇。我没能再睡过一次好觉。直到今年年初,他莫名从我的梦境中消失。然而我的睡眠质量却并没有得到改善。

我越想越生气,认为自己的睡眠质量糟糕成这样都是他造成的。既然梦里的虚影现身在眼前,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正当我走到八号放映厅门前——

“嗖——”

在直觉的帮助下,我提前闪避,躲开了致命一击——一刀银白色的剑影从我眼前挥过,而它的后方,是一双泛着红光的血红色的眼瞳。

“……银!”

他持续向我发起进攻,我则是完全被动的向后倒退躲避攻击。黑暗中,我没办法完全看清周围的状况,我的眼睛还没有适应过来。更何况在此之前我是一直盯着太阳看的。

一瞬间,我以上帝视角看见自己在黑暗中将自己绊倒,抬头看他握着剑缓缓向我逼近。就像梦里一样,他将剑锋指向我的眉心。但这次,我却不是猛然从梦中惊醒,而是那冰冷的剑锋刺穿了我的胸膛。

鲜血从被刺穿的胸膛涌出,我就这样死在了“银”的剑下。

而当我重新缓过神来时,我正在躲避着他的进攻——

“砰!”

我摔倒在地,一切就像安排好了一样,冰冷的剑刺入我的胸膛,疼痛感瞬间占据了我的大脑。我没办法发出声音。

我看见他,脸上挂着和梦里一样的笑容。

突然,我被自己绊倒在地。

而此刻,我已经来不及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我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朝门外跑去,回过头看了看:他正手握那把长剑向我缓缓逼近。

“哐当!”我撞开门跑了出来,撑在楼梯间的扶手上大口喘着粗气。旁边满是玻璃的大楼倒映着我的身影,我抬头看去——

我永远都不敢相信……

玻璃中的我,变成了蓝色的瞳孔。而其中一只眼睛,还泛着星海一样的光芒。

不等我反应,身后高跟鞋的声响便提醒我该快点逃跑。谁料我还没迈开脚步,就被这个变态掐住了咽喉。

我被他提了起来,看着他的脸庞;他将我悬在空中,盯着我微笑。此时我已经看见自己被他扔下楼梯的未来。不出所料,下一秒,我正盯着玻璃中的自己发呆。

“不能再等了!”

这一次,我没有呆呆地愣着,而是果断地选择了逃跑。

——

“哈……呼……哈……呼……”

最后,我成功地跑到了大街上,不停地喘气。来往的人们用疑惑的神情打量着我——我的脑袋上正不断地滴下豆粒大的汗珠,汗水打湿了我额前的头发;刚刚在影院摔的那一跤弄得我全身灰蓬蓬的。此时,我却只关心自己的瞳色是否恢复了正常。我从身上摸出手机来——

值得庆幸的是,我的双眼都是黑色的。

我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脸上不断冒出的汗水,有些顾虑地回过头望了一眼。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我满腹狐疑地回到了家中。

——

“嘭——”

不出所料,我仍然是一个人在家。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的母亲在去年圣诞节因为癌症去世了。同母异父的哥哥继承了母亲的公司,从此与我们分别开来。与母亲离婚的父亲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我和刚要上初中的弟弟的第一监护人,他工作繁忙,很少有时间待在家里;所以我们几乎没什么可交谈的,母亲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与父亲离婚。弟弟趁着小学毕业的假期没有作业什么的,每天都跟好兄弟一起出去玩耍。而我,则是因为高中繁重的学业不得不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学习上。自从母亲走后,我的生活中就好像少了一颗太阳;没有温暖,也没有光明。

父亲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和他的朋友一并掌管着这座城市唯一的一座矿山;因此,我们勉强算是从小被娇生惯养的少爷,没吃过什么苦,本就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直到母亲离去——

突然的手机震动将我从忧郁中拽回现实——是父亲。

“喂爸,”

“你吃饭了吗?”

“还没,刚回来。”

“想吃什么,我让保姆过去给你做。”

“不用了,我一会儿自己出去吃就好……你吃了没?”

“我也还没——你钱还够用吧?不够跟我说,我转给你。”

“够着呢,又不是吃什么山珍海味——你应该在忙吧?不用管我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行,记得叫你弟弟早点回家,别让他在外面玩太晚。”

“好,那挂了。”

“嘟——嘟——”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昏暗又空洞的房子。天色已经暗下来很多了。

我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总之,我坐在沙发上约莫三四分钟,随后便出了家门。

“喂——你在哪?”

等待电梯之余,我打了个电话给宋先恒。

“我在杜鹃广场呢,你要来吗?”

“我就不来了,就是问你饿不饿,要不要跟我一起吃饭?”

“不用了,我一会儿跟朋友们一起吃就好了。”

“那行。别玩太晚,早点回来。”

“行。”

电话挂断,电梯刚好到了楼层,箱内的光亮从电梯门缝照了出来,然后便是“叮咚”一声——

“?!”

电梯门打开,我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按在了墙上——是他!

“你……!”

我被他捂住了嘴,同时也被他死死地摁在墙上——

“惊喜吧!”面前的少年咧着嘴对我笑着——他是我的朋友:龙裕祁。

“噗——!”我用力地推开了他,“靠,你没事儿吧?”

“哈哈哈,你刚刚的反应明显是被吓到了好吧!”

我无奈地抹了抹嘴——不被吓到才怪嘞,我要是告诉他我刚刚经历了什么他百分之百也会被吓到。

“走,网吧包夜去!”

“开什么玩笑,我还未成年!”

“诶,这你就不懂了吧?黑网吧呀!”

“我明明能在家里玩的吧?”

“大家一起去网吧才有意思呀!”

他邪魅地笑着,眼神示意我楼下还有几个家伙。

“反正你老爸晚上也不会回来的吧?诶到处玩,多爽啊!”龙裕祁把手勾在我的脖子上。

“这跟他回不回来一点关系都没有吧,”我扒开了他的手,有些不爽地回应道,“我想干什么我说了算,我是自由的。”

“嘿,这不就对了!”龙裕祁好像听到了满意的回答一样,“这才是宋大少爷嘛!”

我不想继续跟他废话,按下电梯走了进去。

——

“哟!你还真把宋少带出来啦?”

我和龙裕祁从单元内走出来,徐亚辉对我的到来表现得极为惊讶。

“也不看看我是谁?”龙裕祁得意洋洋地笑着。

“别误会了,我是自愿出来玩的。”我毫不留情地打压了龙裕祁,“只是刚好无聊罢了。”

“喂喂喂……”龙裕祁脸上的笑僵住了。

“我就说嘛,还以为是龙哥面子大呢——诶,我们大家可是都给你发了消息嘞,你一个都没回!”

“嗯?”我有些不敢相信地掏出手机查看——

“啊,还真是。不好意思没注意到。”

在七点五十多的时候,四个人分别给我发了几条微信——那时候的我,估计刚体验了一次“一剑穿心”的死法吧。

“哇,这么敷衍!”苏锦城用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我,“你这也太冷淡了吧!”

“宋先宸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吗?”林智的反应算是这几人中最平淡的一个了。

龙裕祁、徐亚辉、苏锦城、林智,他们四个是我在这所新学校里刚结交不久的朋友。父亲担心我因为母亲的离世没办法照顾好自己,便把我从外边的学校转回了本地。值得一提的是,这个高中是可以走读的。这对热衷于散步来放松心情的我来说,无疑是最好不过的。

我一直认为,母亲没能及时发现自己生病这件事我有很大的责任。小时候我常常向往外面的生活——现在也一样——但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因为我没能待在母亲身边,才错失了最佳治疗的时机。如果我在她身边的话,一定能够早早地注意到她的异状,并及时带她去医院检查、治疗……但我没能这么做,我甚至没有做到每个星期给她打一次电话……她总是很关心我;也总是很看重自己的工作,而忽视自己的身体健康……

“诶,”苏锦城轻轻地拍了我一下,“你在发什么呆呢?”

“啊,没什么。”我总是很容易陷入回忆,或许这正是我无法接受母亲离去这个事实的表现吧。

“那……要不我们先去吃饭?我看宋少不像是刚吃过饭的样子。”龙裕祁提出建议,大家也都纷纷赞同。

“我没意见,但——”

“不吃烧烤不吃炸鸡牛肉过敏……”没等我说完,徐亚辉便抢先替我重复了一遍,“怎么样,够意思吧?”

我从小便体弱多病,因此饮食上有很多禁忌。但这件事我只跟他们提到过一次——也就是上一次被他们拉着去吃烤鱼。

“……”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四个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好吧,确实挺有意思的。”

“好耶!”

看着他们幼稚的模样,我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

“嗯?宋先宸你刚刚是不是笑了!”林智突然转过脸来对着我询问。

“哪、哪有!你眼花了!”

“啊~!我敢肯定!你刚刚绝对笑了!”

“唔~!真的吗!宋少笑起来绝对帅爆了吧!”

“真的真的,我刚刚也看到了!”

“再笑一个嘛宋少!”

“啊快走吧别墨迹了!”

我们一行五个人就这样有说有笑的走在街上,游行于繁星夜幕之下,流浪在万家灯火之中。

那天傍晚的事就像是做梦一样,跟着假期一起被翻了篇。直到开学前,我都没有遇到任何奇怪的事。他就像从来没有出现在我面前过一样,仍然仅存在于我过去的梦境之中。

直到——

“诶?!这么早就要回学校了吗?!”

“高三和初三的学生都要提前开学,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8月6日,我正仔细检查着自己的行李——由于升入高三,学校说这是我们最关键的一年,于是强制所有高三生必须住校。

“太惨了吧!还得强行住校!”

宋先恒露出十分诧异的神情,不住地吐槽着提前半个月开学和强制性住校这两件事。

“靠,还有没有王法了!校规大还是法律大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这个城市里,市教育局根本不管事儿。学校强制性补课什么的,如果你打电话去举报,只会听到类似这样的答复:

“学校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好!现在的小孩都是怎么了!人家老师愿意给你们补课不是更应该感谢人家吗!”

我谢你妈。

“等你上了初中,你就能体会到学校的险恶了。”收拾好行李的我正准备离开,包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是父亲。

“喂,怎么了爸?”我有些不可思议——现在可是下午两点多,按道理来说是父亲平时最忙的时候,他怎么会想到给我打电话?

“你今天不是要回学校了吗?被要求住校要带很多行李吧?我叫人去送送你?”

“嗯?怎么不说话?”

“啊,啊——不用了爸,我自己打个车就去了,没必要麻烦别人。”

我愣了几秒。

“真的不用吗?那你生活费还够不够用啊?不够我转你。”

“爸,你一个月拿这么多钱给我根本花不完。你就别担心这么多了。”

“靠,花不完给我花啊。”我听到宋先恒小声吐槽道。

“我平时很少有时间能陪你们,爸爸跟你说声对不起——”

真是反常。父亲平时可是一个只知道板着脸教育我们的人,我们的交谈也就在生活费这方面上居多,今天这是……

“你妈妈也是因为这个才跟我离婚的。对不起,是我平时忽略了你们的感受了。”

“……”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当我听见他提到母亲时——

“不说了,我要走了。”

我挂断了电话,选择无视了他的话。唯独对母亲,我永远无法原谅他。

“怎么就挂了?感觉你不太高兴……”宋先恒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但我什么也没和他说。

“没什么……走了,照顾好自己——可别忘了去你的新学校报名。”

“哦……我送你下楼打车吧!”

没等我阻止,这家伙就抢走了我的手提箱,急匆匆地冲出家门按下了电梯。

“天气这么热,好好待在家里打打游戏不好吗?”我拖着行李箱走出来关上了门。

“一个星期才能见一次诶!送送你怎么啦!”

虽然宋先恒小我五岁,但他无论身体素质还是精神状态都比我强得多。就好比17岁的我只有162公分,而12岁的他却已经有168公分了;再加上我们俩实在是长得像极了,出门时总会被误认为是双胞胎。

“一中。”

“走。”

“拜拜啦小宸!”

小宸,是我的小名。以前,母亲经常温柔地这么叫我。

我看着后视镜里的宋先恒越发渺小且遥远,最后在拐角消失,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难过。之后,我一直望着车窗外发呆。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总之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事。

我习惯将自己藏于牢笼之中,不去探讨别人的生活,也不让别人介入我的人生。在这个社会,人心是复杂的。我恨透了人们那些明里暗里的争斗,我也讨厌对这些事装作视而不见。我是一个愤世嫉俗的家伙,但却总是摆着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模样;我不希望插手那些烦人的事,却也不愿意只是看着。

这场闹剧何时才能终止呢?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布置寝室、打扫教室、搬书……很快就来到了熟悉的晚自习时间。

手机上交前,我跟宋先恒通了最后一个电话。他告诉我今晚的黄昏很美,我靠在窗边,望着两栋高楼中间空出来的缝隙发呆:这是一条竖直的线,从上到下由天蓝色渐变为橘色再变为橙红色。

“确实很美。”

预铃响起,开学第一天,班主任老师难免不会到班级里来通知一些事情。只是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这一次,不止班主任老师会来。

班主任还没走到教室门口,洞悉门外的“侦察兵们”就开始起哄惊呼。起初我以为是今天的班主任打扮得格外美丽,然而我却只猜对了一半——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个子很高的人。

“我靠,是新同学!”后桌的龙裕祁激动地戳了戳我的背。

“新同学又不是什么稀奇物种,不都还是人吗?”

然而在我吐槽完这句话后我便后悔了……这个新同学,他要真不是人怎么办?

两个身影走进教室——前面的是班主任,后面的——

“同学们,安静一下!”班主任拍了拍手,“今天我们要来认识一位新同学——他是从国外转学过来的,大家掌声欢迎!”

瞬间,只有35个人的教室内掌声如雷,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从讲台上这个优雅的身姿移开——包括瞠目结舌的我。

“大家好,”他绅士地鞠了一躬,“我的名字是端木银,来自英国克拉伦斯公爵家族,是一个中英混血。今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教室内再一次响起了如雷贯耳的掌声,他仅用一份含真量为0.01%的微笑就瞬间捕获了所有同学的芳心;同时,也仅用一个小小的对视就将我的心理防线彻底打破。

没错,他,就是“银”。那天两次企图杀害我的人,现在就站在我的教室里——以新同学的身份。

血红色的双瞳,惨白的皮肤,红色的水晶耳坠和用红色丝带绑成低马尾的银白色长发——他的脸上总是挂着微笑;而现在,他正用一种微妙的表情盯着我看……

“啊哈~这不是宋先宸吗?”银突然开口对我说话。

“我靠!你俩认识啊宋先宸!”龙裕祁说。

他这一举动无疑引起了班内的议论纷纷,班主任也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然而他却完全没有理会其他人,而是径直走到了我的面前,低声对我说了一句:

“好久不见了,Lynx。”

Lynx,是我对自己的称呼。除了宋先恒之外,本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的。

一时间,周围的声音变得模糊,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感觉到自己在发抖、在流汗——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来到我的学校?又为什么要让大家知道我们俩曾经认识?

……

总之,我不认为他能做什么好事。

“嗯端木银,你先坐到后面那张桌子那儿去。”班主任开口打破了僵局,她宣布要开始通知事情后,班级内也就安静了下来——银坐在我同列的最后一排。就这样,好像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新同学的到来,也就草率闭幕了。

“喂,宋先宸,你可从来没提起过你有一个这么牛逼的朋友诶!快跟我们讲讲吧,关于这个新同学的事!”下课后,班级内因为“银”的到来乱成了一窝,而龙裕祁他们在走廊上抓着我想要刨根问底。

“别扒拉我——我跟他……”

“你们好,”银突然走到我们旁边来,“抱歉打扰到你们——但是可以让我跟宋先宸单独说几句话吗?”

他们四个被“银”礼貌的笑容和言行举止秒杀,纷纷退场。

愚蠢的人类。

“看来你不是很乐意见到我啊。”见附近没人,银开始主动跟我说话。

“对于这一点你还是蛮有自知之明的。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都请你离我远点。”我尽力地压制着心中的怒火,故作平静地对他说。

“哦?那我要是不呢?”

他的语气里带着挑衅,不得不说我真的很冒火。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吗?”

“?”

此话一出,我不禁感到无比好奇:

“为什么?”

“今天晚上熄灯后,我会把宿舍通往顶楼的门打开。我们,不见不散。”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回到了教室。第二节课的预铃随之响起。我下意识看了看手表——晚上熄灯的时间是十点二十。

——

时间很快来到十点二十分,我依照约定,悄悄地摸出了寝室,小心翼翼地躲着巡逻的教官——但实际上,今天却并没有见到巡逻教官的身影。

“银”同样言行一致,打开了通往顶楼的铁门。

我站在门口偷偷向楼顶望去:一个白色的身影屹然矗立在迷人的夜色中,他站在风中,却并不觉凌乱。

若不是曾与他有过交集,我定会为这个玉树临风的身姿而着迷。

“你很守时嘛。”即便我屏住呼吸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却还是瞬间捕捉到了我的存在。

“那些教官,是你干的吧。”既然已经如约而至,我也就双手插兜往楼顶上走了过去。

“是,我稍微在教官室里动了些手脚,好让他们不会打扰到我们的「约会」。”

他边说边转过身从围墙上跳下来,脸上的表情就像照片一样固定不变,双手环抱着向我走了过来。

“那么,”见距离越发靠近,我停下了脚步,“关于你的事,请讲吧。”

他也停留在了原地:“这可不单单只是我的事……实在要说的话,这是你的事才对。”

我越来越一头雾水,但也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见状,他轻笑了一声:“你知道世界末日吗?”

世界末日?什么抽象的幻想?

“什么世界末日?你就不能明摆着说吗?”

“看样子正如我一开始所了解到的一样呢,这一代的「救世主」,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玩意儿?救世主?

“啧,我可不是到这儿来听你废话的。请快一点讲清楚重点好吗?”

对于他这样含糊不清的话语我感到有些不满,他也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于是,他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那好吧,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你应该也发现了吧?那天,在你身上发生的那些完全无法用常识来解释的怪异现象——你应该看到过自己的死亡吧?”

他看见我皱了皱眉,于是继续说道:

“你是被「陨落之星」选中的人。是它赐予你名号、给予你力量,让你成为世界末日的「救世主」。同时,也正是因为你,世界末日才会正式来临。”

“什么?”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嘘~”他竖起食指放在唇前,“别着急,我会一一向你解释清楚的。”

“我们的世界每天都在经历不同的变化,然而,它也同样具有寿命。如今,整个世界破败不堪,世界已经无法承受这样巨大的负担。于是,「陨落之星」便出现了。”

“陨落之星,是让世界死亡并开启新纪元的根蒂,也就是——重生。只有让宿主重获新生,寄宿在宿主中的物种才能得以继续生存和进化;文明,才能得以保存和发展。”

然而世界的死亡为何称之为“世界末日”呢?那是因为,在世界重获新生的期间,能够存活下来的物种少之又少,几乎为零。只有足够强大的物种,才能在这场蜕变中生存下去。六千年来,世界共经历过三次蜕变。大约在公元前3500年,世界便在「陨落之星」的驱动下,发生了第一次蜕变;两千年后,公元前1500年,世界发生了第二次蜕变;三千年后,在公元1500年左右,世界发生了第三次蜕变。而每一次蜕变,世界的承载力都在提高。但如今,仅过了一千余年,世界便无法承载如此沉重的负担了。而造成这个后果的原因,除了上一代「救世主」的陨落之外,还有现代高级物种对世界的摧残和不重视。

“而这个高级物种,其实就是你们——人类。”

“银”依旧保持着那副笑脸,但语气明显严肃了许多。

“人类?”我其实大概清楚他的意思了——也就是说,是人类的所作所为,才导致了世界的快速死亡,“所以,又为什么说是因为我,世界末日才会正式降临呢?”

“因为你在「陨落之星」不应该出现的时间里活了下来。”

“什么意思?”突然被这么一说,我有点不高兴。

“只要抢在「陨落之星」寄宿于你之前把你杀掉,那么这个时代就不会存在什么救世主了,世界末日的性质也会随之改变;这本应该是我的任务。”

“所以你果然还是来杀我的。”

“不,”银很快否定了我的猜测,“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帮助你的。”

“帮助我?”我已经快晕了。

“你应该,是在梦里认识我的吧?”

“我们的相识,实际上是被安排好了的。”他有意无意地说,“如果我完成了我的任务,那么血族就会向人类发起战争,以消灭人类为代价,挽救世界的生命。”

我在梦里便得知,“银”是吸血鬼,而且还是地位不低的贵族。只是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

身为吸血鬼贵族,不好好完成自己的任务,为何要隐瞒真实身份费尽周折地来到我的身边呢?我想不通。

“把我杀了这么简单的任务,我都觉得有点低估你了。”我很清楚,他若是真想置我于死地,那我估计都死了好几回了。

然而他却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后说道:

“你知道你的能力是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你拥有预知未来和起死回生的能力。”

“但实际上,你能预知的未来只是你自己的死亡;起死回生也只是在一个时间节点上,你可以使时光倒流复活一次。若是你在同一个死亡节点上死亡两次,那么,你也就真正地死亡了。”

“毕竟,世界不会允许多个时空的同时出现。”

所以我能看见自己的死亡、以及我死亡后时间回到过去的这些事,都不是梦…

顿时,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我能够明显感觉到,一个沉甸甸的负担已经重重地压在了我的肩膀上。

“那么,该说的我已经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了。”

“等等,”我叫住了准备离开的“银”,“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接近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倒是说完了,但我想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这个嘛,无可奉告。”

“既然你说完了,也得留些什么时间给我吧?”我慢慢向他走了过去。

听到我这么说,他也就停了下来。

“我不想拯救什么世界,也不想做什么救世主。我并不反对你的观点,人类确实很可恨。”

我停在了“银”的跟前,夜晚的风温柔地拂动我们两人的头发,衣摆也愉快地飘动着——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很自然地挤出了一个微笑:

“所以,杀了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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