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风雪夜归人

某天，政务很少。当日工作做完后，梅里美和小白狸合伙用花言巧语对曼达软磨硬泡，他这才同意和他们一起随机挑选一个凡界星球溜达溜达。

他答应倒不是被“糖衣炮弹”哄得高兴，只是看出来他们特别想拉着自己出去玩，又突然想起自己上次和他们出去玩还是在几万年前，顿时觉得愧对于“兄弟”、“爸爸”之称，于是便欣然接受了他们的提议。

落日的余晖将洁白的高山染成金色，本是不远处西边高山仿佛远在天边。西边山头的太阳不知被什么挡住了右半脸，虽缺了一块，但远远望去，在这圣洁的季节里也有一种美感。

冬季的寒冻慢了世界的脚步，一条普普通通的河，却因冬天的寒，在冰封的河面开了冰花；死气沉沉的林，却因冬天的雪，在枝头开满了洁白的梨花。

他们仨本沿着河边漫步，本是一片和谐，但不知是谁先动的手，莫名其妙打起了雪仗。

“啊！”

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为这次“打雪仗”画上了句号。

他和他听出是白狐艾拉的叫声，心道一声“坏了”，便瞬移到它的身旁。

艾拉左脚查着一只箭，被一中年男子右手抓着后颈拎起。它本是耷拉个脑袋，无精打采地，但一瞥见曼达和梅里美，突然就张牙舞爪、大喊大叫。

“又不老实？”男子抬起左手，“还想挨打？要不是天寒地冻，我还真会放你一命。你也别怪我——”

“这小家伙是我的。”曼达开口。

男子转过头，虽吓了一大跳，但还是把拔下箭，将艾拉还给了曼达。

曼达和梅里美见此，已经知晓了，但还是不由自主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想：又是她。

男子穿着拼接而成的棕色兽皮衣，肩上背着满是柴的破旧箩筐，脚上的鞋十分破旧，脸和手冻得通红，皮肤黝黑，脸上的邹文和老年斑是那样的明显，显然是底层辛苦劳作的百姓。

可，他的那双眼睛却出奇的清澈，不像是饱经沧桑、为生活奔波的穷苦人民应该有的眼睛，倒像是初入社会，心有豪情壮志、伟大抱负，决定要干出一番成绩的青年眼睛。

“看二位长相也不像西洋人，怎么穿着西洋服饰？”男子问。

曼达本想用魔法哄骗过去，但梅里美却率先开口：“哦，我们是到西洋回来的，西洋人送了许多他们御寒的衣服。而天气骤降，我们为了保暖才换上了。”

那男子听此点了点头，又接着问出自己心中的种种疑惑。他们俩想着谎言已经开了头，便你一言我一语，编了个绘声绘色的故事。

“原来如此。”他问，“二位今晚可有落脚的地方？如若没有的话，若不嫌弃，可以来我的小木屋将就一晚。”

他清澈的眼睛里，流淌出无法拒绝的炽热真诚。

曼达不知不觉点了点头，梅里美后知后觉点了点头。

男子指了指不远处山头的房子，说那是他的家。

他们俩顺着他指的方向努力看了许久，才隐隐约约看出遮住太阳右边脸的像是一个小房子。

三人并排地走在这白茫茫的雪路上，很快到了山脚下，接着走山路。其实深山老林里那有什么路，不过是心里记着目的地，眼见那点树少较为空旷脚走那里罢了。

“听您刚刚说的话，您像是很了解圣上，您之前是在京城当大官的吗？”曼达问。

“小伙子太客气了，说'你'就好，”男子对了笑了笑，“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讲起了他的过往……

他祖上代代从商，虽家财万贯，但社会地位底下，常受世人白眼。因此父亲对儿子们的教育十分上心，特别希望有人能中举入仕，一朝提高家族地位。

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四岁那年，一个老道士路过，父亲让那道士给自己的四个儿子算命，看看仕途如何。

他们兄弟四个紧张地站在道士面前。道士看过他们的生辰八字，又看了看他们的面相，挨个说出他们的命格。

道士说他有扭转乾坤、绝境求生之能，只可惜投错了胎，导致福祸失衡，会克命中贵人。

父亲听此，十分愤怒，将那道士赶了出去，命在场所有人不可透露半个字。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克命中贵人很快便人尽皆知，可没人知道他能“扭转乾坤、绝境求生”，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父母和兄弟姐妹虽然嘴上不说，但都不敢帮助他。

到了读书的年纪，没有一个教书先生愿意教他，因而他修身自学，日日苦研。

弱冠之年，殿试三甲。

当时圣上年幼，摄政王把持朝政。摄政王野心勃勃，一直想着如何将小皇帝养废。

“他克贵人”的传言不知怎地传到了摄政王耳中，摄政王大喜，随即认命他为帝师，望他能克死小皇帝。

事实上，他表面上敷衍、人畜无害，暗地里却把小皇帝教的很好。他除了教授小皇帝知识，还教授帝王之术，还想尽办法为小皇帝拉拢人心，一直为未来某天小皇帝冲破枷锁奋斗。

他的帮助下，小皇帝长大后夺回了政权，励精图治，国力得到稳步提升。他被拜为丞相，当值期间选贤举能、体恤百姓、积极提出一系列惠民政策。

他的变革和政策侵犯了贵族和大多数官员的利益，因此贵族和众大臣一找准机会，就合力诬陷他、设计陷害他。

刚开始，圣上还是不相信的，但说的人多了，终究起了疑心。而又恰逢他突然生了一场大病，也不禁怀疑是不是真是他克的。最后在众大臣的一番阴暗操作下，圣上无奈将他贬成了地方官。

以后，他便一直在地方游走，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不知不觉，夜晚降临了。

天灰蒙蒙的，月色朦胧，星光忽隐忽现，山林寂静冷清。

猛然一声雄厚的鹰叫声打破了林的寂静，留守的鸟儿惊慌失措地尖叫着、乱飞着。

苍鹰高亢而又嘹亮的叫声似从远处高山之巅传来，回荡在山林连绵不绝，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也连绵不绝。

“比夏天还热闹。”他说。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鸟。”梅里美抬头随意看了一眼，“这天阴得厉害，要下雪了吧。”

“瑞雪兆丰年。”曼达说。

“但如今穷人比比皆是，”他苦笑一声，“还是不要下雪为好，愿神能怜悯众生。”

曼达和梅里美听此不约而同地笑了。

下雪了，雪小。

“还是盼望官府救济吧，”梅里美说，“这更现实点。”

他讽刺一笑：“有我的前车之鉴，谁还敢如此？”

“此话怎讲？”曼达问。

“我呢，一直被贬，四年前贬到这里做县长，就因为冬季接济了过多的贫苦百姓，被罢官。越想越气，便跑到了山上，”他愤愤不平地踢飞脚下的雪，“那粮在粮仓里都快发毛了，我发点怎么了？真不知道是真看不见路边饿死冻死以及无家可归的人还是假看不到。”

“所以索性归隐了？”曼达问。

“管不了，不管了。我在这深山老林独善其身，悠哉的很！”

“田园生活确实挺不错的，”梅里美看了他一眼，“我要是没猜错，你这衣服是自己做的吧。”

雪大了些，刮风了。

他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一个月前杀了头熊，正好扒了皮作衣过冬。”

“还挺厉害，那怎么今日没什么收获？”

“猎物自己留了一点点，剩下的都给山下小村庄的老弱病残了，但愿他们能好过点吧。”

“经常如此吗？”曼达问。

“略尽绵薄之力吧。能少一个冻死是一个，能少一个饿死是一个，”他叹了口气，“我要是能力再大些就好了。”

雪更大了。

他们穿过了林，进入低灌木区，他的小房子越来越清晰。屋孤零零地立在在大雪中，有些颤颤巍巍，仿佛下一秒就能被大雪压塌似的。

“有家人吗？”曼达问。

“原是有一妻一子，但因为跟着我四处奔波，在一次去往贬谪地的路途中死了。之后，便不再娶了。”他说。

“你很爱他们吧。”梅里美问。

“爱子，但妻——”他笑了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什么爱不爱？像我这样的人，还是不要连累其他好人家的姑娘了。我现在和一条四岁的黄狗相依为命。”

“你罢官那年养的？”

“那年雪地里捡的，当时它应该刚满月没多久。”他脸上洋溢起了幸福，“你们不知道啊，它特别可爱，看家护院一把好手，性格很好，特别阳光活泼。”他看了看他们，“你俩一会儿要小心，它——”

“汪汪汪——汪汪汪……”狗吠声从柴门内传来。

他们到了。

他打开柴门，一条狗猛地扑到他的怀里，兴高采烈地舔着他的脸。

梅里美突然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曼达小声问他。

“那古灵仙小不点这一世投胎成了狗。”梅里美回答。

“哦？”曼达强迫自己正视那只在他怀里乱蹭的狗，但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们说什么呢？快随我进来。”他紧紧地抱着它，缓步朝屋子走去，笑得合不拢嘴，“今天没有对客人叫，暖暖很乖啊，我给你唱个狗儿歌奖励你吧。”

“小狗狗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不开不开我不开，不开不开我不开，阿爹不回来，绝不把门开……”

“汪汪汪汪……”暖暖抑扬顿挫地应和他叫着。

唱着唱着，他抱着他走过院子，推开屋门：“二位记得帮我关一下柴门。”

他一回头，只见院子空荡荡的。

“嗯？”

他放下暖暖，右手拿起点燃的油灯，左手小心翼翼地护着，朝柴门走去。

灯光映照下，只见雪地里只有一串脚印，它从远处来，到此门停。

他恍然大悟：“难怪暖暖不对陌生人狂吠，原来根本没有其他人。”

他嘲讽地笑了一声：大概我真的是闲疯了，什么都想的出来……

他锁好柴门，左手抱起他的狗，快速走回了屋子里。

曼达和梅里美漂浮在他的屋顶上空，艾拉受的箭伤早已被曼达治好了。

“我还以为他会是他的恋人呢。”梅里美说。

“能相依相伴、永不分离的不一定非要是情侣。”曼达说。

“但这魔法情侣用的居多。”梅里美有些抱怨，“好不容易清闲的一下午就这样浪费了。”他转头斥责他，“都是因为你要和他来这！你得补偿我！”

“话不能这样说，要不是你编什么故事，我会为了做戏做全答应他？现在还怨起我来了？你还有理了？”

“你欠我的。”

梅里美这一句话，直接让刚才理直气壮一连三逼问的曼达泄了气。

曼达发自内心真诚地笑着问：“确实是我欠你的，你说吧，要什么补偿？”

“爸爸，你欠亚父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艾拉问。

“一条命。”曼达随手梳理艾拉的毛发，“好几千万年的事了，那时候你还没被创世神万归一同志造出来。”

“啊？你们俩不是一直互为彼此最好朋友吗？”

“中间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我们都有错，但我的错更大一些。”

他低头看着艾拉笑眼盈盈，艾拉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怀里和他说话，时不时还摇摇尾巴。

“嗯……”梅里美看着他们，一时失了神。

“诶，你想好了吗？”曼达问。

浓浓炊烟爬出了烟筒，诱人的肉香勾得艾拉的肚子咕噜咕噜叫。

他坦然地笑了一下，决定还是为了他继续藏起那份心意。

“我们还是回家吃饭吧。”梅里美说。

炊烟融化了飘着的雪，真情驱散了冬夜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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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钟磬（作者）灵感来源《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小钟磬（作者）祝各位读者除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