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孩子

　　听了马仙洪的讲述后，钟笑笑的脚步顿了顿，不过一秒钟后，她便调整好表情，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然而，她的内心远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马仙洪的话让她想到了韩中曾说过的女人，想起了他提到的“我们”。

　　她有一种预感，这个故事中的“门派”，和韩中所提到的“我们”，正是同一群人。

　　就在钟笑笑思考之时，一座小屋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马仙洪带着她走到小屋前，随后停下了脚步。

　　小屋的门是虚掩的，痛苦的呻吟从屋内传来，时不时夹杂着些低沉的念叨声，直教人心里发毛。

　　钟笑笑看着面前的小屋，听着那诡异的声音，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人就在里面，请吧。”马仙洪说着，轻轻推开门。

　　年久失修的门板发出了“嘎吱”声，屋子内的呻吟变得格外清晰。那声音穿过黑漆漆的门洞，仿佛立体音效一般，环绕在两人耳边。

　　钟笑笑咽了咽口水，随即抬脚跨过门槛，走进了屋内。

　　小屋内一片漆黑，窗子被一块块木板封住，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只有几束阳光从木板的缝隙透出，使人能勉强看清屋内的摆设。

　　低吟声从角落传来，一个人影蜷缩在阴影之中，浑身颤抖地念叨着什么。

　　看到这一幕，钟笑笑有些紧张，她小心地走到屋子中央，停在了距离那人几步远的位置。

　　那人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前方，仿佛是在看钟笑笑，又仿佛是在看站在门口的马仙洪。

　　借着缝隙中照进来的光芒，钟笑笑看清了这个人的长相。

　　这是一名外貌邋遢的男人，他有着一头卷曲且油腻的头发，胡子乱糟糟的纠缠在一起，身上的衣服也是十分脏乱。他身形瘦削，眼下一片青黑色，眼神浑浊无光，像是流浪了许久不曾休息过。

　　看清他的长相后，钟笑笑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她见过这个男人，就在公府步行街的BPM商场外，这个男人撞到了她的肩膀，然后指着她喊有鬼。

　　那时候她并没有在意，只是把这件事当做了一个不重要的小插曲。她之所以会记住这个人的长相，也只是因为他的外貌十分有特点罢了。

　　谁能想到，在这距离北京千里之外的碧游村，两人再次相遇了。

　　就是不知道，男人现在所念叨的话语，和那天所说的内容是否相同。

　　回想起曾经的事情，钟笑笑向前走了两步，走到男人身前，试图听清对方口中说的是什么。

　　她从阴影中走出，来到了光明之中，一束阳光照在了她的脸上，将她的面貌完整地展现在男人面前。

　　男人看着她的脸，双眼一瞬间瞪大到极限，瞳孔却在缓缓收缩。

　　“阿姒……”

　　男人轻声念叨着，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着，他的表情恐惧至极，甚至变得有些扭曲。

　　听到这两个字，钟笑笑微微蹙眉，她记得就在公府步行街上，男人也曾对她喊过类似的话语。

　　她想了想，开口问道：“‘阿四’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她，而是抬起手抱住了脑袋，不停地向角落里退缩着，一边后退一边低声念叨：“阿姒，是我对不起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钟笑笑蹲下身子，看着男人的眼睛，再次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对不起‘阿四’？他为什么要杀你？”

　　“我……我对不起阿姒，我对不起你，我把你的孩子丢了，丢了……”

　　男人说着，突然伸出双手，抓住了钟笑笑的手腕。

　　在他眼中，钟笑笑的五官产生了些许变化，渐渐变成了他记忆中的那个模样。

　　那个对他无比温柔的女人，那是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也是如同恶魔一般恐怖的女人。

　　北京的相遇并不是他的幻觉，她真的来了。

　　她来杀他了。

　　“阿姒，你不要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说着，抓着钟笑笑的双手缓缓用力，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红色的痕迹。

　　然而，钟笑笑似乎并未察觉到男人的动作。听到对方提起“孩子”后，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逐渐加速，跳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一下下敲击着她的肋骨，敲得她的胸口隐隐作痛。

　　在这心跳的作用下，血液迅速冲向了她的脑袋，产生了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冲撞着耳膜，嗡鸣声在她的耳朵中响起，使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甚至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了。

　　她抬起胳膊，想要按一按不停跳动的太阳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男人抓住。

钟笑笑暗自发力，挣脱开男人的束缚，稍稍后撤了一步，随即继续问道：“你把孩子丢在了哪里？”

　　“山上，我把孩子丢在了山上。”男人说着，不住地颤抖着，“我不知道她会被吃掉，我不知道她会死。”

　　“哪座山？你把孩子丢在了哪座山？”钟笑笑继续追问。

　　“不知道，那座山特别高，有很多人……我害怕，我去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不知道那里有野兽。”男人低声抽泣着。

　　“那座山的名字是什么？”钟笑笑皱着眉，声音急切地问道，“那座山是不是叫武当山？”

　　“武当？对……对！我要找武当的道长，我要他们救我，她要杀我，他要救我。”男人低声地咆哮着，胡乱挥舞着手臂，“道长救我，我不想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不是二十四年前？”钟笑笑挡住男人的手，死死地盯着他。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快想，究竟是哪一年，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你快想！”

　　钟笑笑说着，完全不在乎男人衣服上的脏东西，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用力摇晃着他的身体。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凶戾，此时此刻，她就像是迷失方向的旅人一般，终于看到了一根指引方向的稻草，但那根稻草却随着风飘摇着，让人看不真切。

　　为了看清前路，她顽固而又执着地询问着，用力地将那稻草握在了手中。

　　看着钟笑笑脸上的表情后，男人突然停下了挥舞的手臂，神情呆滞地望着她。半晌后，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嚎啕大哭。

　　“钟小姐，你太心急了。”

一直站在门外的马仙洪突然开了口，他走到门槛前，看着屋内的两人，话语中隐含着些许警告。

　　听到他的声音后，钟笑笑轻轻眨了眨眼睛，猛然回过神来。她松开了双手，起身退后两步没入了阴影中，与男人拉开了距离。

　　“他的状态已经不适合继续交谈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马仙洪说道。

　　钟笑笑垂着眼帘看着男人，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随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就在她即将跨过门槛时，男人突然开了口。

　　“是辛未……我想起来了，是辛未年！”他说。

　　听闻此言，钟笑笑停下脚步，侧过头看了看他，同时在心里计算着。

　　辛未年，正是二十四年前。

　　“我知道了，谢谢。”

　　钟笑笑说着，抬脚跨过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