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这个刺客不太冷（33）

满目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血泊汇聚了一个又一个，当人走过的时候，鞋底都会被汩汩鲜血浸湿。

紧闭的房门将一切的腥风血雨都挡在外面，可谁都知道，这只不过是暂时的安宁。身子窈窕的江慕真穿了一身白色的襦裙，她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安静地直起身子，就要抽出被握在手里的长剑。可一道细细的声音，却猝不及防地打断了她的动作，年幼的江羡真忽然出现在她身后，怀里还抱着一个布娃娃，干净的眸子里盛满了不解：“阿姐，你在做什么？”

全身上下都忽然失去了力气，江慕真惊慌地回头，却听见江羡真继续道：“阿姐，外面好吵啊。爹爹和娘亲去哪了？我好想吃娘亲做的鲜花饼。”

小小的孩童哪里懂得生死之事，江慕真还未说话，眼泪便已经落了下来，她宛若疯了一般扑过去，将江羡真紧紧抱住：“羡羡，阿姐的羡羡，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活下去，平安地活下去……”

记忆中，阿姐的面容已经渐渐模糊，当江羡真被家中忠仆抱着藏起来的那一刻，她看见的最后一眼，是江慕真决然的背影。她举剑自刎，宿主死去，养在血液里的蛊虫顷刻间苏醒，蚕食了寄生宿主所有的血肉，只留下莹白温润的骨架，最后，血蛊钻入宿主的脊骨，宿主献祭，骨剑大成。

这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结束。

江羡真原本以为她再也不会想起这样可怖的场景了，可是直到她真的再次梦见的时候，才发现那些血淋淋的过往从来都不曾被埋藏、被遗忘。

她惊叫着从噩梦中醒来，冷汗浸湿了她的长发，两鬓有发丝沾湿了，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猛地喘气，却在下一刻发现了屋内的另一道呼吸声。伸在枕下的手已经握住了两截短笛，江羡真的身子刚要往后靠去，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人终于出声：“是我。”

握着短笛的手忽然卸了力气，江羡真又重重地喘了几声，任由那人撩开了她的床幔，坐在她的床沿。宫远徵的夜视能力是经过刻意训练的，在黑暗中也能视物，他准确无误地摸上了江羡真汗湿的额发，语气有些轻缓：“做噩梦了。”

“徵公子……”江羡真喏喏地唤他。

“嗯。”宫远徵应了一声，忽然掏出了手帕来，为她擦了擦额间的细汗，“你一直在喊‘阿姐’。”虽是梦中，却带着哭腔，哭得要叫人心生绝望。

“我做了个梦，梦见我阿姐了。”江羡真双手环抱着双膝，整个人缩在床角，浓重的悲戚之感笼罩着她，叫人亦觉得心被揪住了。也许是为了令宫远徵放心，也许是为了安慰自己，江羡真道，“许是我认床，等过些日子就好……”话语未完，宫远徵长臂一伸，已经将她整个人搂进了怀里。

他什么也没说，却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江羡真怔住了，她靠在宫远徵的胸膛上，听着那阵不属于她的心跳声，周身的寒意被驱散，源源不断的温暖从宫远徵身上传来，也令她渐渐平复了心绪。

徵宫花圃里的花被风摧得折了腰，但依然有香气，氤氲在冬夜里，久久不散。就是这一刻，江羡真忽然有些贪恋宫远徵给予她的温暖。

在无数个做噩梦的日子里，江羡真都是一个人度过的。她一直都知道，自父母与阿姐去世之后，这世上再无人可为她遮风挡雨。叔叔与叔母终究不是她的父母。

此时此刻，宫远徵的身上仿佛萦绕着春天来临时的暖意与生机，他抱着自己，那些光芒也就照拂在她身上，于是她再也不敢抬头。　

进入宫门之前，寒鸦叁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诫她，不要贪图一时的温情与虚假的情爱，没有人可以活着背叛无锋，他叫她不要步了云雀的后尘。

那时的江羡真只是不屑地笑了笑，她说：“我心无所爱，既无爱人之能力，也无爱人之诚心，也绝不会为情爱所牵绊。”

如今想想，那时之言，终究还是情窦未开的少女不识爱恨时的自负之语，少了些许谨慎，未曾想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