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月升沧海（6）

面对汝阳王妃的以势压人，程少商虽心有不服，却也以为自己今日难逃此劫，即便逃脱了汝阳王妃的责罚，待回了曲陵侯府，她阿母萧元漪也必然要惩戒于她。却没想到，她这样自小便运气不好的女娘，也会等到事情峰回路转的一天。

穿了身粉色襦裙的女娘瞧着略年长于她，却生了一副极好的样貌。肤如凝脂肌如雪，吹弹可破润而白，螓首蛾眉，顾盼生姿，当真是一张极美的芙蓉面。

只见那女娘款款而来，对着汝阳王妃奉上王姈所使的绊马绳，在殿中众人面前，力证了程少商的清白：“我方才亲眼目睹王娘子与楼娘子推了程三娘子入水，其用心之险恶，着实叫人心惊胆寒。程四娘子为救堂姊而奋不顾身，其勇气亦是可嘉，依我之见，若是老王妃要责罚，当惩祸首。”

程少商自小便被关在后院，从未见过都城中的其他女娘，这位粉色襦裙的女公子虽为她仗义执言，却也并不为她所知。幸好有万萋萋从桌案后偷偷溜至她身旁，对着她耳语道：“这便是那位与凌不疑有婚约的四公主。”

程少商心想，原来这便是方才宴席之上，王姈口中的那个‘占着好一桩婚事却并不珍惜’的四公主。

裕昌郡主痴恋凌不疑多年，却碍于凌不疑与自家堂姊的这桩婚约，一直不能如愿，只得另辟蹊径，希望能引得凌不疑出面，为她去退了这桩由文帝与霍侯定下的婚事。但是如今这场面，别说是凌不疑了，就连程少商这个今日才见到四公主的人，都觉得她远胜过都裕昌郡主许多。

四公主自然尊贵，只是因着她与凌不疑的那桩婚事，汝阳王妃心里也极其不待见她，见了物证却是道：“四公主平日里若是肯将这些心思多放些在子晟身上，他也不会一直不肯履行婚约了。”

“汝阳王妃断案不成，也无甚公义可讲，却很是关心在下的婚事。”殿外有人着玄衣大步而来，越了文瑄半个身位，正好能将她挡在身后，凌不疑沉声道，“若是老王妃想见家中有喜，不若劝一劝裕昌郡主，早些嫁出去。也好过总惦记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与阿瑄的婚事，乃是陛下与舅父亲自定下，君子一诺重于千斤，我们二人的婚事如何，还轮不到旁人来评说。”语罢，他偏头与文瑄道，“没事吧？”

文瑄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乖乖地站在了凌不疑身后。她仰视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这个青年，忽然在想，他好像从来都是这样。小的时候，她们三人一起爬树摘杏子，他总是会站在树下张开怀抱，就害怕她脚下一滑摔下来时无人垫背。孩童总是怕疼的，可那时的他，无论因她受了多少伤，在下一次遇见危险时，也依然会挡在她面前。岁月更迭已久，但眼前这个为她遮挡风雨的身影却从未变过。

文瑄几乎是忍不住要落下泪来，萦绕在舌尖的两个字差点忍不住脱口而出，只是终究是不能的。她垂下眼眸去按捺住自己翻涌的心绪，再度抬眸时，她便又恢复成了那副淡然的模样。淡然的面具戴久了，也许就连文瑄自己都想不起来她曾经的样子了。

曾几何时，她也是会上树捉鸟、下海捞鱼的文家女公子，而非如今这个端庄守礼、万事淡然的国朝四公主。如今想想，还是曾经的岁月好啊。

“子晟，那婚约也不过是陛下与霍侯酒后的戏言，既无采纳问名，也不曾换帖纳吉，如何做得了数？更何况，我家裕昌温柔懂事，可是这都城里数一数二的好女娘，难道会稍显逊色？”汝阳王妃给边上的淳于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也帮衬着说几句。只是淳于氏虽攀附汝阳王妃，却也不敢忤逆她夫婿城阳侯凌益的意思。

于淳于氏而言，四公主与她并不亲近，越妃更是百般瞧不上她，若是依着她的意思，那自然是迎娶裕昌郡主，更能令她与汝阳王妃的关系更加亲近，只是凌益之心，却更愿意凌不疑履行旧约，迎娶文帝最偏爱的四公主。

汝阳王遁入寺庙不问世事，整个王府也只是凭着文帝对叔父与叔母的尊敬而维持着荣耀，在朝中并无助力，而四公主身后的越氏则不相同，更别说她还是由宣皇后一手抚养长大的公主，宣皇后在她身上倾注的心力，更胜过亲生的五公主。

想起凌益无人处对待她的暴戾，淳于氏下意识抖了抖身子，又突然想起来这是什么场合，只能勉强维持住城阳侯夫人的体面，却不敢再接汝阳王妃的话茬，只是和稀泥道：“子晟的婚事全由陛下做主，无论是四公主还是裕昌郡主，都是顶好顶好的女娘，无论子晟娶了哪个，都是他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