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忆往昔

吃完饭后大家陆陆续续离开了。全圆佑一个人走的，离开的时候站在门口和我对视着，我感觉要在他的眼神中溺死了。

  全圆佑点了下头，然后关上门。

  尹净汉看我还恋恋不舍地盯着门板，开口道:“你想和他一起走就一起走吧。”

  我摇头，“他今天走的时候看上去很愉悦不是吗，不像之前一样。”

  “是吗？”尹净汉饶有兴致的问，“你怎么知道和以前不一样？”

  每次聚会的结尾，我们之间总是会有一段对视，每次都感觉自己要溺死在全圆佑的眼神里。费力地从他隐忍不甘泛着酸楚的眼神里爬出来时，总感觉有一口气出不来。

  就这么一口气，一直呛了我这么些年。

  我舒了一口气，对尹净汉说:“我就是知道啦。”

  “好好好，快快去洗漱吧。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说着他就把我往浴室推。

  等我洗漱完出来，尹净汉说今天晚上要和我一起睡，崔胜澈因为有事要办出去了。

  我们俩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局还没下完的飞行棋。

  尹净汉把棋盘上有些散乱的棋子摆放好，“白天光看着知秀陪几个忙内玩了，我也很想玩来着。俊呐，陪我把这局下完吧。”

  很快就下完了，尹净汉把棋盘收拾好装进盒子，然后放进抽屉。

  抽屉里躺着本很旧的书，书边都磨毛了。那本书很眼熟，之前常看到洪知秀在看。

  “你向Joshua借了这本书看吗，感觉这本书应该很久了。”

  尹净汉听我问完，拿起那本旧的。在它的下面，是一本一样的，看上去崭新的书。

  “确实，这本书很久了，只不过它不是知秀的，是我的。知秀一九年的时候从我这里借走的，都已经十三年了。”尹净汉拿起那本旧书，指腹轻抚着封面上的书名——《我决定刻薄地活着》

  然后我就听着尹净汉娓娓道来关于这本书的故事。

  “还在做练习生的时候，我和知秀关系最好了。知秀他很好，愿意听我说各种各样的事，不管是有趣的笑话还是平常的小事，他的眼睛一直是亮亮的，认真地听我讲，那个时候我可依赖他了。胜澈跟他相比就特别幼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我总是容易害羞，我也总是忍不住偷偷地看他。一天拉着知秀逛书店的时候，我看到了这本书，《我决定刻薄地活着》。当时就觉得这本书一定会帮到我的，知秀还笑我说我是当不了刻薄的人的。后来出道了，知秀也还和以前一样会听我叨叨各种各样的琐碎小事，眼神也还是亮亮的，但又觉得这个眼神不太一样了。后来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胜澈，向知秀倾诉的也就更多了，我没有告诉他我喜欢胜澈，并且向他说起胜澈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他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从不主动跟我提起胜澈。一天我们又一起去逛了书店，他欲言又止，最后问我，能不能把那本《我决定刻薄地活着》借给他看看。我也笑他是做不成刻薄的人的，谁知道他一借就是这么多年，我真的就成了一个刻薄的人。为什么变了的眼神和那天的欲言又止我没有看出来。”

  说到这里尹净汉的呼吸有些急促，很快他又平复好了。

  “因为我和知秀最好了，可能就是我那时的迟钝，挽救了我和知秀的关系吧。因为我们俩吵架了也总是要很久才能和好，那个时候要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我们可能就不是现在的关系了。当我意识到自己成为了对知秀来说是一个‘刻薄’的人时，我总是惴惴不安，希望他能早点把这本书还回来。我从没问过他这本书内容怎么样，他也没和我谈起过这本书的内容。现在这本书回来了，也算是安心了。至于这本新的，是他五年前送给我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本旧的今年才还给我。算了，也不想那么多了。年纪大了也多愁善感起来了，毕竟没有结果的事回忆起来，就越是觉得痛心。”

  尹净汉说完，声音有些抽泣。

  “真不知道知秀的心是什么做的，这么多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到让我对这件事念念不忘的。我们都笑话对方，结果都成了笑话。”

  尹净汉说，他还是愧对洪知秀的八年。

  五年前送给尹净汉的那本新的《我决定刻薄地活着》的内页写着一段话:

  “我们活在一生仅一次的当下。我们还剩下几个八年，也有很多日子呢，这个靠前的八年就先尘封起来吧。”

  我听完这段叙述，为他们两人都感到痛惜。

  是最真挚的陪伴却等来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爱恋。

  是怀有愧疚和负罪感的八年。

  我拍拍尹净汉的背，靠着他的肩安慰他说:“回来了是好事。哥不也说了，回忆起以前没有结果的事，就觉得痛心。Joshua肯定也不想让你被这八年困住，因为这些而难受。他走出来了，你也要跟他一起走出来啊，这件事是有结果的不是吗。”

  尹净汉点点头，若有所思。

  “是啊，是件有结果的事。”

  像是说给他自己听，也像是在说给我听。

  尹净汉起身去浴室的水池洗了把脸。

  也已经不早了，我们俩躺在床上。可能是一下把心中的结舒展开费了好大力气，尹净汉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声很均匀。

  我盯着天花板，回忆着刚刚他那句说给他自己，也说给我的那句话。

  结果么，那就是没有结果的代价么。

  亲手了结的痛是刻骨铭心的痕。

  没有结果的痛，是抓心挠肝和永无休止的折磨。

  醒来的时候尹净汉不在我身边，全圆佑却坐在床尾。

  我起来穿好衣服使劲揉了揉眼睛，床位确实坐了个全圆佑在那。

  “大早上就跑来了？”我的声音还有些含糊不清，抓了两下头发又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确实是大清早。

  “那俩哥就出去了？”

  全圆佑起身伸了下腰，“没，睡着呢。胜澈哥刚回来没多久。”

  “所以他昨天晚上是和你一起的咯。”我走过去挨着他。

  全圆佑点头，“他们说你醒了以后看到我会很开心的。”

  听全圆佑这么说突然觉得他真好玩，没忍住笑了一声，但是又很快装出一副没睡够的样子皱着眉头对他抱怨:“困死了，眼睛睁不开。”

  “睡着的时候也闭不上。”

  “无语。”

  全圆佑的脸上笑盈盈的，我忍不住盯着他看，双臂环住他的腰，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所以趁早把我带走吧。”

  洗漱完经过主卧，发现门没关紧，里面传来同频的呼吸，我忍不住多看了眼。

  尹净汉被崔胜澈圈在怀里，但是看样子又像是他自愿被崔胜澈抱着的。平常他们也黏黏糊糊的，但是这一幕展现出来的幸福却更真实。

  尹净汉说，越是回忆以前没有结果的事情，就越是觉得痛心。

  但是他不用再回忆以前没有结果的事，也不用再痛心了。

  全圆佑拿着我的行李站在门口，等着我走过去。

  我走向全圆佑牵起他的手，一起离开了。

  我们之间也得有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