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上）

　　骑士将短刀入鞘，推开大门。

　　沉稳的呼吸声如同远方传来的闷雷，在空旷的大厅中回响。即使早已习惯了这呼吸声，骑士还是本能地竖起了全身的狼毛，耳朵向后压去。

　　这是王在地下的宫殿，唯一的光源是从穹顶上流下的岩浆，永不停息地咕哝着，汇聚在悬空走道底部的深渊。黑曜石和石英块反射着粘稠的光。

　　骑士沿着走道前行。再早些的时候，303向王建议把这条走道修短一点，因为顺着它要走上将近一分钟才能到达王座的底部。

　　而王只是笑了笑。

　　在这里就能够看到王像往常一样在心无旁骛地进行创作。祂从周身萦绕的浓稠黑暗中抽出缕缕细丝，作为肌腱小心翼翼地粘在面前那个还只有骨骼的半成品上。王眯着眼，脸与半成品离得很近，如果半成品拥有神志，它一定会对王的呼吸声感到发自骨髓的恐惧。

　　骑士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王，您安置在地狱的僵尸猪人请求赐予他们制造金质武器的能力，我们需要您的许可。”然而他听到的只有呼吸声。

　　他抬起头，王依旧在认真地贴合肌肉，调试韧带的限度，似乎他的存在不过是岩浆里蹦出的一点火星。

　　他继续跪着。

　　许久，王才缓缓开口：“我是不是说过，在创作的时候不要来打扰我。”

　　直到现在，骑士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王的声音。那似乎只是一种感觉，像是将要喷发的熔岩在地壳之下涌动，又像是海面上迫近的风暴卷着闪电翻滚，或者是在山脉崩裂前一秒那古老的岩石的呻吟。遥远得就像即将忘却的记忆留下的正在淡去的痕迹。

　　“可是王——”

　　王摆了摆手：“起来吧。”祂又取来一团黑暗，这回是要制作皮肤，“头抬起来，评价一下这次的作品。”

　　“它很精致，我的王，虽然它现在只是半成品。我相信当它被赐予了您那轻灵的神志之后，会是一个优秀的造物。”

　　半成品的头却在瞬间就被王用蛮力扯了下来，令人作呕的血液和肢体碎片喷溅了二人一身，它的躯体无力地瘫倒在王座前。那颗头颅顺着台阶滚下去，黑暗从还未来得及按上眼珠的空洞眼眶渗出。整个半成品渐渐溶解成凝胶，蠕动着爬回王座后面的黑暗。

　　“……还不够……不够……完美……这种粗制滥造的玩意……”王喘息着，靠在椅背上，“你要明白，我收留你们可不是为了听这些阿谀奉承之词。我想要的是能够找出我弱点的手下，是能够辅佐我的忠诚臣子。”

　　王顿了顿，继续说到：“如果你们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或是再睁着眼睛说瞎话，那就趁早给我滚蛋。”

　　骑士都没能发觉自己的尾巴早已夹在两腿之间，他再次行礼准备离开，却听到背后传来王的声音：“别忘了把这些话转告给你那三个小伙伴，puppy。”

　　他转过头，看见王戏谑地笑着，露出两枚尖锐的犬齿。

　　如果是别人这样轻蔑地嘲讽自己，那人的心脏大概率早就被骑士吃掉了；但，王的话，那他大可以把这个当做上位者对下属亲昵的爱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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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死灵骑士的这种心理，只能说和《乌合之众》里被拿破仑揪着耳朵破口大骂的下属的心理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