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雷

“这小娘子长得真带劲儿。”

“就是就是，还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带劲儿的小娘子。”旁边的人应和着那个流氓，贼眉鼠眼地打量身穿素衣的女子。

只见这女子美若月下嫦娥，眉目间覆盖一层薄薄冰霜，乌发垂在耳边，唇瓣一点朱砂染成，肤色白若霜雪，只是少了一点血色在其间，耳着素白珠铛，此时虽然穿了一身素白麻衣，却并不晦气，反而是让人觉得仿若乘风而去。

她一双漆黑凤目看了看流氓，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双手在袖中攥紧一柄小巧匕首，一时之间犹豫不定，是豁出去拼一把试试能不能伤了这几个，还是乘他们不注意跑掉。

“好啊！你们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女孩儿！”还不待她想好是否能跑掉，就有一个穿着灰色小褂短打，带着灰帽子的人从一旁跳了出来，这人声音是少年，身材娇小灵活“看我霹雳无敌乾坤拳！”

这人看起来是学过两手功夫的，滑不溜手的真措不及防让那几人吃了点亏，姜嫽也顾不得思量了，急忙两步上去，一脚把被打了个晕晕乎乎的人踹趴下了，她虽然未曾学过功夫，但是乡野之间的一点打架技巧还是学过的，保证人爬不起来。

不一会儿地上就躺了好几个捂着裆打滚呻吟，只剩下两三个人颇为忌惮的不敢靠近，姜嫽怒喝一声，珍珠坠子微微摇晃，素白的面容也带上了一丝血色：“还不滚！”

为首的那一个看着姜嫽清艳的面容，仍不甘心，正待放两句狠话，却被人一个肘击加一拳放倒，这一拳可不是那少年轻飘飘的拳头，直打得他锣鼓在耳里开了腔、眼前泛黑，鼻下冒血。

来人眉目冷峻，剑眉星目，身形高大，俊美非常，此刻面色冷冷，更有威慑力：“滚。”

这下他们三人不敢记仇了，连滚带爬地跑了。姜嫽长睫略略一垂，带出一个清浅的笑靥来，霜雪融化，清澈的声音淌进了人心里：“多谢二位。”

刚刚流氓挡在前面，那少年只看了个背影，如今见她笑颜，顿时惊呼出声：“哇！”

知道不妥，他压低了声音：“你长得真好看！”

不同于流氓，他眼中只有纯真的欣赏和喜爱，姜嫽有些忍俊不禁：“小公子过誉了。”

少年摆了摆手：“我不是小公子。”她悄悄说“我是晋王府的如意，我看你也像是读书识字的官家小姐，你是哪一家的啊？”

姜嫽敛了笑意，只带清浅笑意，生怕眼中愁绪扰人，道：“我是姜御史的侄女，来投奔叔父的。”

如意欢欢喜喜地说：“那我明日来找你玩，可好？”

姜嫽笑着拒了：“明日一切尚未规整。”她思索一瞬“三日吧，我听闻长安有一家叫临江苑的酒楼，我们在那里见面，如何？”

如意不疑有他，高高兴兴点头：“好啊，那说好了，三日后不见不散！”

而旁边那个出手的男子沉默不言，直到如意拍了他一下：“欸！你呢，你叫什么？我看你还有些许熟悉啊！”才凝眉开口“在下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啊，我知道你。”如意思考了片刻，恍然大悟“你是我父王的侍卫是也不是？”

宇文成都抱拳答是，如意道了一声别，便回了晋王府。

姜嫽神色笑意全然收拢，又是冰雪一样的美人儿，她的确是来投奔姜御史的，但是姜御史的官声一直不太好，她这个送上门的侄女，还有一副好相貌，简直是上天送给他用来讨好权臣的工具，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父亲亡故，姜家除却这个叔叔，几乎没什么人了，若是她自己独门独户地呆着，估计下场更惨烈。

正如她所想，姜器起初很是冷淡，当他亲自看见姜嫽的长相后，骤然热情了起来，各样都吩咐了最好的，也不拘着姜嫽外出，银钱更是给得足足的，全然把她当成未来的大官宠妾来讨好了。

姜嫽也不在意，全盘接受，只在三日后换上了素色衣衫前往临江苑与那小郡主会餐，她虽是淡妆素服，却比那日多了一丝鲜研，更是惊艳非常，她用手中鎏金折扇拍了一下如意：“回神！”

如意一回神，更是缠着她叽叽喳喳地夸她好看，姜嫽眼神却落到了一旁的宇文成都身上，如意见她疑惑，一改刚才的雀跃，有些垂头丧气的：“母亲那日晚上罚了我，说若是不带人就别想出去，他主动请缨，要帮母亲看着我。”

姜嫽扑哧笑了一声，笑得肩颤，待笑够了，才顶着如意的娇嗔行了礼：“姜嫽见过宇文将军。”

宇文成都拱手作答，眼神却莫名只敢看那地面青砖，灯笼烛火：“姜姑娘。”

如意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姜嫽也很耐心地听着，一一回答，偶尔还说一些自己往日在书上、或者亲身见到的趣事。

直到日暮天黑，小郡主才依依不舍地同她道别，随后几日，如意要么约她出来逛街，要么便是游湖，再不然，就是打牌吃酒，而每一次，宇文成都都会默默地跟着。

日子也不总是这么过，姜嫽回了府，便听说了姜器派人来询问她今日去了哪里，那貌美女子坐在烛火之下，浅浅言笑道：“叔父不必担忧侄女，只是那日见到一位姑娘，似是唐国公府中小姐，今日便外出一会罢了。”

果然，姜器便不问了，姜嫽静静坐在烛火之下，从枕头下翻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羊皮卷，细细观看抚摸，这羊皮卷不知被看了多少次，穿着羊皮的绳子都快被磨断了，却还被她珍而重之的收起来。

过了几日，她便过了院落，去询问姜器唐国公的事情，不是唐国公的女儿，而是唐国公本人，姜器很是愿意与她一说，事无巨细，但凡是他能打听到的李渊的消息，全部告诉了姜嫽，就连姜嫽在询问旁的人，他也耐心回答。

直到正午，她才以不打搅叔父用膳为由告退，而就在姜嫽走在院子中的时候，却碰见了一个女子，那是她的堂妹，是姜器的女儿，名字叫姜约，十三四岁的年纪，正闹着不愿意做女红：“凭什么姜嫽堂姐不用做，可以随心所欲地看书？我就要做？”

嬷嬷哄了又哄，劝了又劝，最后才逼急了道：“小姐！您同那人比什么呢？一个逗人开心的瘦马，哪里比得过您日后嫁给名门望族？”

姜约一眼觑见了旁边站着的姜嫽，一时失言，只呐呐道：“嬷嬷她不是这个意思，堂姐你……”

姜嫽却没什么神色变化，只是微笑着道：“除去女红，阿月还得是要多读些书，读万卷书，总是有用的。”她就这样轻飘飘地揭过了，好似什么也没有听到。

嬷嬷被惊了一下，却没有害怕，只是客气道：“姑娘可曾用饭？”

姜嫽摇了摇头，笑靥平柔：“不曾，此时正要回院子用些餐食呢。”

寒暄过后，就此别过，姜约眉眼夹杂着难过：“嬷嬷，你日后莫要这般说她了，嫽姐姐她……”

却见嬷嬷肃了脸色，快些打断了她：“姑娘是想说她很好么？可万万不能够，这样的女子生得一副好容颜，往往便沾三沾四，姑娘怜悯她也就罢了，这需得是当家主母的慈悲和容忍，却万万不能学得她那副狐媚样子！”

姜约张了张口，想说姜嫽很爱看书，家中的书她几日内都看过了，想说姜嫽字写得很好，前日还给她写了风筝，想说她这样明明不是自己愿意的，是父亲想要借她容貌讨好上司，是这世人容不得一个如此美好的女子干净……

最后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默默地绣着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