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久打开门，一个眼睛圆亮亮的小姑娘，目不转睛盯着她手中饭菜：“你找谁？”
小姑娘不答话，殷切切瞧着她，眸光泱泱让人欢喜，林久忍不住捏捏小姑娘没什么肉的脸：“饿了？”
小姑娘点头。
林久看向跟上的来陈晅茗：“你好，她...”
陈晅茗拉过小姑娘，礼貌应答：“不好意思，我妻子生病了，我带她出来散散心。”
小姑娘挣开陈晅茗的手，主动搂住林久的腰：“饿。”
林久第一次被人这般抱着，脸都红了，对上陈晅茗快要吃人的目光，林久单手不好操作，气氛尴尬得很，她只得岔开话题：“今天就我和孩子在家，随便煮了点，若是不嫌弃...”
话还没说完，小姑娘推着林久往屋里走，从未来过的她循着香味找到厨房，坐在灶前撑着下巴，期待的等着林久做饭。
陈晅茗拿出几张钞票：“麻烦你了。”
林久和面的手顿了顿，急忙道：“不用不用，家常小菜，不用给钱。”
陈晅茗放好钞票，与小姑娘挤在一条小板凳上。
小姑娘目光专注，瞧着灶堰里的火星，火焰稍有转小，小姑娘便塞进去一把柴，似乎放了成千上万次，熟练得很。
小姑娘的碎发很多，随着她的动作飘摆，酥酥痒痒的，小姑娘时不时勾起碎发绾到耳后，次数多了，小脸蛋上不可避免沾了点灰。
陈晅茗拿出手帕，替小姑娘擦脸。
“哇哇哇...”
婴儿的啼哭声响起，小姑娘噌得起身，哒哒跑出去了。
陈晅茗面无表情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树叶、泥土，跟了出去。
李锦等三人都出去了，才舍得笑出来，他抿着嘴守在厨房里，等着面疙瘩汤熟透。
等陈晅茗和林久走进房内，小姑娘趴在床边逗弄着两个小孩，左亲亲右抱抱。
“云云，阿阳。”
声音不大，两人听得分明。
两个小娃娃咯咯笑着。
林久惊讶：“你咋知道两个娃娃的名字？”许是注意到了陈晅茗莫名阴沉的脸，林久下意识走向江想，介绍道，“女娃娃是我家的阿阳，另一个是隔壁邻居的孙子，云云，同一天出生，瞧着挺有缘分，便定了娃娃亲，六个月大了，亲家家里有事请我帮忙看顾几天。”
江想好不稀罕，但奶娃娃的精力有限，陪着江想玩了一会儿开始打盹，眨眼过去便进入甜甜的梦想了。
正好面疙瘩汤熟了，江想才恋恋不舍出去。
陈晅茗沉着脸，在看到小姑娘吃了一大碗饭菜后，暴风雨转晴。
陈晅茗提出林久看来的天价，与她签订合同，专门给江想做饭。
有了林久做饭，江想吃得多，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有时候还有精神逗逗两个小宝宝。
所有人都在期待江想彻底恢复的那一天。
日子逐渐愉悦松快。
直到一天晚上，陈晅茗听到牙齿咀嚼的声音。
咕叽咕叽，挺有规律。
大半夜的，饶是心狠手辣的陈晅茗也觉得毛骨悚然。
陈晅茗开灯一看。
小姑娘正在啃食自己的手臂。
大半个右手臂血肉模糊，鲜红血液流了一枕。
见自己发现了，小姑娘咧嘴一笑，鲜血和碎肉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流进他的心坎里。
陈晅茗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竟然晕血，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屏着一口气动作机械地用毯子裹住小姑娘的手臂。
小姑娘跪坐在床上，不动，乖乖的让自陈晅茗止血，微微勾起唇角。
“想想，不要笑了。”
“求求你，不要笑了。”
“不...”
小姑娘抬身亲吻他，将嘴唇上的鲜血染上他的唇。
“你尝尝，甜的。”
腥甜。
铁锈的味道。
甜。
甜得人心发慌。
“不要笑了，求求你，不要笑了。”
陈晅茗只觉得心脏莫名发疼，吸进去的空气全都沾染着小姑娘血的味道。
小姑娘头枕在陈晅茗肩上。
陈晅茗挣扎着抱起小姑娘向门口跑去。
救救她，救救她。
看着小姑娘进了抢救室，陈晅茗倒在门口。
醒来后，陈晅茗决定接受治疗。
小姑娘面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长期营养不良，皮肤蜡黄，她的脸颊消瘦，双眼下凹，像是要就此长睡不醒。
陈晅茗莫名害怕，心中的恐慌快要将他淹没。
“想想，你醒过来。”
“醒过来，我放你走。”
陈晅茗握着小姑娘的手放在心上，声音沙哑的祈祷。
小姑娘睫毛微动，睁开眼睛。
陈晅茗将小姑娘抱在怀中，宛若稀世珍宝，小心翼翼观察小姑娘的神情。
但小姑娘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一直黏着他，只要陈晅茗离开她的身边，她就会十分慌乱，疯狂寻找他。
只有待在他的怀里才会安静下来。
陈晅茗欣喜若狂。
有一天，小姑娘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玻璃杯，坐在地上怯生生看着自己。
陈晅茗抱起小姑娘，说没事，叫佣人来收拾。
小姑娘拉住他，说她弄碎的，理应她来收拾。
他抵不过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神，答应了。
晚上，一块玻璃插进陈晅茗的腹部。
应当如此的。
陈晅茗倒在地上时就这么想的。
他拉着小姑娘的脚踝：“想想，我给你一年时间让你在外面自由奔跑，一年后，我来找你，若被我找到，你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回答他的，是小姑娘的两脚，和又一片捅进他腹部的玻璃。
小姑娘离开了。
陈晅茗成长过程中见过的光不少，但唯一愿意永久照射在他身上的那束光，在成功温暖陈晅茗的心之前，早早消失。
陈念享死后，江想这束更加明亮的光在陈晅茗看来新奇不以，似乎填补了属于陈念享那束光的缺失。
但江想是张林，是谢笙，是金宝宝，是王岐，是陈恩瑾，是…
可以是所有人的光，唯独不可能是照亮他的那一束光。
陈晅茗很疑惑。
李锦说，从一开始，江想便不可能成为他的光。
陈晅茗不能理解。
所以，陈晅茗决定，他一定要拥有那曾经的自己、不屑一顾的情感。
在陈晅茗使用新药前，江予杳告诫过他。
“感情从来不可强求，你生来没有情感，知晓情感，却不能体会、理解其中滋味，我当初救下你已是不易，若你坚持…”
“姐姐，我想试试。”
“贝贝。”
“姐姐，求你。”
唉。
一声叹息，叹过千丝万缕。
通过药物，陈晅茗渐渐有了嫉妒，不甘。
他似懂非懂，好像真如李锦所说，他一早便用错了方式。
随着药物的用量增多，随着心理医生的引导，陈晅茗恍惚中发现，他与江想之间唯有血海深仇，再无可能。
世人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不试试，怎么知道甜不甜。
小姑娘永远属于他！
一年时限过去，陈晅茗发现自己找不到属于他的小姑娘了。
小姑娘没有去找她以前的朋友，因为他与她说过，张林的死、谢笙的腿、金宝宝的眼睛都是她造成的，她的那些朋友恨透她了。
小姑娘跑得快，也藏得很深。
陈晅茗急疯了。
未找到的第一年，他想着，若是找到小姑娘，第一时间打断她的腿。
未找到的第二年，发现小姑娘的藏身地三次，次次失手遗漏。
他想着，至少说明小姑娘是平安的。
小姑娘跑后的第三年，终于传来她的消息。
在靠近边境的一个小镇上，那里鱼龙混杂，危险得很，他找过去时已人去楼空。
小出租屋里，残留着生活痕迹。
茶几上有小姑娘爱吃的芒果、葡萄，很新鲜，看样子小姑娘才走没多久。
陈晅茗命人在各个城镇交接点设下路障，仔细查找江想的身影，一定不能让小姑娘慌不择路，逃出边境。
小姑娘像是人间蒸发般杳无音信。
又是半年。
苍天有幸，小姑娘竟然就在李锦的老家，村庄被大山包围，近乎与世隔绝，小姑娘在那里平静生活了半年。
看见他后，小姑娘的脸色由激动转为惊恐，她不断向后退去，一点都不顾及身处崖边。
她还是想逃离他。
他错了，他不应该放小姑娘离开的。
一点用都没有。
眼见他就要抓住小姑娘了，小姑娘轻轻一仰，飞进山林里。
他跟着下去，却被李锦竭力拉住挂在半空中，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再次消失在视线中。
半天后才在山腰处找到小姑娘，她被一棵大树挡住了下落的身子，脸上满是血痂、杂草，不知死活躺在那里，了无生气，手中紧紧抓着一根带子，连着一个残破的包。
幸好有那根带子，幸亏有那个包，虽说经过风吹日晒没了往日的颜色，但胜在坚韧，包卡在了树杈里，带子缠住小姑娘的手腕，才让得小姑娘停在原地，没有继续滚落下去。
陈晅茗心头很慌，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不住，要从指尖溜走。
他下意识将包捡起，冥冥中，他感觉，若是小姑娘见到这个包，兴许他们之间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惜，没什么用。
醒来后的小姑娘只是淡淡瞥了眼洗干净的包，便再也没看过那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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