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

太后寿宴这日没有下雨，确实是一个好天气，但是今儿的阳光却并没有暖意，反而让人觉得寒凉。

一大早，苏言就被冷醒了，她睁着惺忪的睡眼，看向窗外，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色，可见此时还不过卯时三刻，她又往床内缩了缩，把身子藏到薄衾里。

“苏姑娘！您还没有起身吗？丞相府迎接太后的轿撵已经出发了，您是不是也该起身准备宴席了呢！”门口传来轻微的敲击声，随即门被推开，走进来一名穿着浅绿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少女。

苏言前两日为了准备寿宴需要的食材和道具费了不少功夫，她实在累得紧，说什么也不愿起身。

“现在才卯时四刻……等、等会儿再说吧，我想多休息一会儿，我昨晚上几乎都没怎么合眼。”苏言闭着眼睛打着呵欠。

那少女脸上露出焦急之色：“奴婢劝苏姑娘还是快些起身吧，太后寿宴事关重大，绝不能有半分耽误。若真出了纰漏，咱家可担待不起呀！您今日出席的宴服已经准备好了…”

苏言见那少女喋喋不肯罢休，只好无奈坐了起来，揉了揉头顶的发丝，又揉着眼睛问：“什么宴服？”

“就是大人赐给苏姑娘出席寿宴的礼服，”少女忙道，“宴服很漂亮，也很华贵，连宫中的御衣房都赶制不出来，是大人央求太后特意吩咐内务府给苏姑娘做的。”

她何德何能有这样殊荣？北堂玄夜难不成还要正式介绍她？她连面都不敢露，怎么敢穿着华丽出席？他脑袋被驴踢了，想害死她呀！

“行，你先出去吧，我稍后就换上。”笑话，她根本就不会出席寿宴好吧！

关于太后的寿宴，要办得别出心裁，又必须符合规矩，否则便是失礼，对皇室威严的挑衅。

苏言思来想去，灵光一现，古人吃饭都是中规中矩围桌而坐，何不来个自助式寿宴？各色菜品，糕点，水果分不同区域摆放，吃什么拿什么，这品类就多了去了。

寿宴安排在灼锦园，灼锦园地势开阔，很适合铺开整个局，且各式山水楼阁建造精美雅致，自带戏台。

苏言绞尽脑汁写了一出相声，内容自然是对太后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词，言辞幽默诙谐却又情真意切，苏言挑了两个有些表演天赋的下人，扮为逗哏捧哏，结果排练下来，竟是有模有样。

再则，宴会后的活动不再是投壶射箭吟诗作对，苏言让北堂玄夜请来丰都最负盛名的书法大家亲自写了八个字：母仪天下，德泽无疆

。

苏言将八字分开放入八个锦盒，又有若干锦盒作为干扰，不规则地将锦盒藏起来，参与游戏的人需要在固定设立的几个点完成任务，得到锦盒的线索，线索有真有假，需要仔细辨别。

规定时间内集齐前四或后四字的人都能为太后讨个好彩头，得到丰厚看嘉奖。

最后一项活动，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可扮作农户，体验躬耕农亩之乐，稼穑之艰难。

笑话，苏言当初参与的各项策划活动不是白搭的。

至于宴服，苏言看得出那衣服并非凡物，料子柔软滑腻，质感极佳。虽然没有用金银珠宝装饰，却绣满繁复的纹路，一看就价值连城。

苏言想象着穿戴上它的画面，嘴角忍不住抽搐两下，她会比太后还要拉风吧？她疯了才会穿！

她必须向北堂玄夜询问清楚，他难道不知道她这张脸在整个丰都城早就人尽皆熟了吗？

太后寿宴的明细安排她早就一一书面写给了荆羽，自己怎么可能再出面？所以这宴服到底什么意思？

到了书房，苏言却被告知，北堂玄夜带着荆羽去了幽篁院，清查太后寿宴用的酒水。

“不是早就清查好了吗？”

“苏姑娘不知道，宫里突然来人，说是太后娘娘近日不能饮酒，所以派人送来了百坛新榨的橙水，邀百官同飨。”

那不就是古代版的果粒橙汁？这位太后还挺有会玩儿。

苏言小跑着去了幽篁院，却见院中除了北堂玄夜和荆羽，竟然还有第三人，那人身姿挺拔，背对着苏言，只凭着衣着知道此人非富即贵，却看不清相貌。

北堂玄夜抬眸便看见进退都不是的苏言，眉头轻蹙，眼神示意苏言离开。

苏言腹诽，回了个“我不听”的眼神，来都来了，她等着就是了，让她走是不可能的。

“苏言？你怎么来了？”荆羽突然叫道，一时间却忘了今日贵人的身份。

来人闻声抬头，随即也转身向后看去，就在他转至侧脸一瞬，苏言蓦然惊觉，迅速转身欲走。

赫连钰？为什么会是他！？

苏言捏紧了拳头，如果不是顾及北堂玄夜，她恨不能冲上去一剑砍了这个男人。

“站住！”身后陡然响起厉喝声，“哪里来的婢子，见了主子如此不知礼数，北堂丞相府的下人都是如此教养？”

北堂玄夜面沉如水，波澜不惊，提步走到苏言身边，挡住赫连钰的视线，淡漠道：“此女是臣的未婚妻，蓝萤舞，平时娇纵过度，现下失了规矩，臣代萤儿向王爷陪罪。”

赫连钰眼底掠过一抹暗芒，唇边噙起似有似无的冷笑：“本王原本以为，北堂丞相的未婚妻，定是一个温婉贤淑大气知礼的世家千金。”

北堂玄夜依旧不惊不扰，“娶妻能娶所爱，便是这世上最大的幸事，也就不顾那些俗礼陈规了。”

北堂玄夜嘴角含笑，目光胶着在苏言的侧脸，眸光如水，温柔缱绻，轻抬手轻抚苏言面颊，像是帮她擦拭脸上的脏污。

如果说苏言前一刻被赫连钰气得发抖，那么现在就是因为北堂玄夜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止而浑身颤栗。

好似他情到深处，可以当众亲吻苏言，毫不避讳旁人的存在。

虽然知道他在演戏，苏言还是被狠狠撩到了。

赫连钰眸光幽深，此女的背影像极了那人，刚刚有一瞬间他的心狂跳不止，他希望自己认错，也希望并未。

他后来派人去寻了乱葬岗，却并未发现柳非银的尸首，他不信三天三夜便能被野兽啃食得尸骨无存。

他恨她，所以亲手杀死了她，可午夜梦回，为何还会有她入梦？

他会想起她看着他时小鹿一样的眼睛，会想起他和她缠绵悱恻的肌肤之亲…

魔怔了，他肯定是魔怔了，那个女人奸诈狡猾，冷心无情，死不足惜，可他为什么每每想到血泊中的那双眼，就会狠狠心悸。

爱恨交织，不甘和释然，温柔而决绝…

眼前女子的背影修长瘦削，骨架纤巧，尤其是腰部以下，完全复刻了记忆中的印象。

他微眯眼睛，眸色加深，“本王倒是有些羡慕北堂丞相了，既是北堂丞相心头之爱，本王自没有为难的道理，只是这位萤姑娘为何不转过身来，似是将本王视作了洪水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