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殿红木

荆羽带着苏言先去换了衣服，而后在去后厨的路上，这才又说起今日的事来。

“苏言，你为何不向大人言明真相？你又怎知大人不会为你讨回公道？”荆羽早将苏言视为同僚，友人，所以对苏言也就多了几分真心。

苏言目光放得更远，淡淡道："荆羽，我知道你在替我担忧，但我的仇我的怨，我有我的办法去解决，不必旁人插手。你刚刚也看到了丞相大人的态度，你觉得他会维护谁？哪怕他能’秉公处理’，他的未婚妻也只能关几日禁闭罢了！”这远不及她受的委屈，“报仇”啊，还得她亲自动手。

荆羽一怔，不禁失落起来："苏言，你总把我们当外人，总是这般隐忍自己的痛苦，不愿相信任何人，我竟然觉得这一次，是大人做错了。"他还是喜欢看苏言敞开心扉和伍子陵嬉笑打闹的模样。

苏言抿嘴笑了笑，并未说话，荆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都静默下来。

到了后厨，荆羽让厨师长给苏言准备了晚膳，让苏言先果腹，他却召集后厨众人交代了一番，这样，苏言在这里应该不会再受欺负。

养精蓄锐一番，苏言恢复了许多。

后厨的伙计们丫鬟们见到苏言纷纷避让，她也乐得自在，自顾自的洗菜炒菜。

一阵香味飘散开来，引来了许多人围观，苏言的厨艺虽不算大厨级别，当时当初兼职掌勺时，也学了很多东西，她发现朔方多以清淡为主，基本上保持着食材原本的滋味，今日她便小试牛刀，做了一些以糖醋和红烧为主的菜品。

做好了，便和几位厨娘将美食端出去，却见北堂玄夜和荆羽站在院中说着话，两人神色都有几分凝重。

苏言心念一转，还是将饭菜送上前去。

"大人，该用午膳了。"她低着头，语调平稳。

北堂玄夜抬眸看了一眼苏言，表情从凝重转为平淡。

荆羽却觉得大人眼中似乎有火光闪烁了一下，这个女人除了不会杀人，是不是什么都会啊！

“放下吧！”北堂玄夜淡淡说道。

苏言将饭菜布好，正要退下，却被北堂玄夜叫住。

“苏言留下。”北堂玄夜指着桌上的饭菜，对荆羽道，”今天的膳食，你也一起尝尝吧！"

荆羽愣愣地点点头，跟随大人这么多年，还没跟他同桌过，今日真是破天荒，这算是托了苏言的福？

"被丞相大人赶鸭子上架，我也只会一些家常小菜，不懂得像大人这样高贵的人平日里都吃些什么，还请大人莫要嫌弃。"苏言面上不露一丝情绪，只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而后退至一边，与北堂玄夜隔开一段距离。

北堂玄夜的目光一滞，她是故意要与自己划清界限？苏言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将她调到后厨，竟然半分不怀疑她的能力，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荆羽夹起碗里一块红彤彤的烤鱼，咬下一大口，顿时满口鲜嫩的肉质充斥在嘴里，令他浑身舒畅不少，对苏言的手艺赞不绝口：”好吃，大人，您尝尝。"说着便夹了一块，剔了骨刺，递给北堂玄夜。

北堂玄夜接过来，咬了一小口，顿时挑起了眉头："甜的？"

苏言一时不清楚北堂玄夜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只能老实回答："这道菜叫糖醋鱼，放了糖和醋，因为今日天气热，糖有点化的迹象，所以就稍微加了一些蜂蜜，大人不喜吃甜食？"她试探性的问道。

北堂玄夜皱了皱眉头，除了甜味，他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酸味，不是那么浓郁，却也令人感觉到不悦。

荆羽赶紧接过话：“苏言，大人不喜吃甜食，但苏言你这道菜确实做的不错，我很喜欢。"他是不知道苏言是如何做出这种味道独特的菜，但确实比他以往吃过的任何菜品都更入味，只是朔方多以清淡为食，大人怕是吃不惯。

苏言道：“世间百味，各有千秋。清淡的食物让人能够感受到最真实的味道，不被过多的调料所遮掩，但是甜味也有它独特的特点啊，甜味可以让人感到温馨和舒适，这是清淡的食物所无法给予的。”

北堂玄夜皱眉，“糖分会让人感到疲劳和烦躁，相比之下，清淡的食物则让人感到清爽和舒畅，养生之道亦是如此。”

 苏言虽然听着北堂玄夜的道理，但是不想理解：“既然如此，大人何必将养生重任交给我，我只知道，美食不可辜负，养不养生，人都固有一死，为什么不吃得快乐开心一些？”

北堂玄夜不认同道：“人生如梦，本就是一场短暂的际遇，本相无需去过多地追求瞬间的快感，那只会带来更加灭顶的空虚。”

荆羽也觉得有道理，"苏言，我们大人是有原则的人，不喜欢勉强自己，若是你不肯按照大人所说的去做，我想你是要吃些苦头的。"

“大人，有些话我不吐不快，其实你那么年轻，为什么要将自己活得像个老者一般呢？难道因为你已经坐拥朝廷大权，根本不需要去争取任何东西是吗？”包括人，也不知何等人物才值得他主动争取一回。

苏言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不想担心是否会触怒对方。

荆羽使劲使眼色，再这么说下去，他不敢保证大人会怎么处置她，却一一被苏言忽略去了。

北堂玄夜沉默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这世上的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简单，你只看到一部分的事物，未观全貌，便不能用你的经验定义他人，或许有些人生来就不配去享受人生中的乐趣和美好…”

北堂玄夜眸中突然露出一丝悲戚之色，好似那不配之人便是他。

苏言见他的神色有些奇怪，联想到平日里荆羽对伍子陵的严格督促，又想到那日北堂玄夜在书房痛苦的神色，难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言装作读不懂北堂玄夜的情绪，一字一顿道：“大人，您倒是说说，是哪些人不配，里面可否包括了我呢？”

“两位可不可以酒足饭饱后再讨论？”荆羽指着已经被他消灭了一半的美食苦笑道。

荆羽心中暗自叫苦，他不明白苏言为什么要这样咄咄逼人，她真是仗着大人的宠爱…算是宠爱吧…为所欲为，不过看到她能像从前那样同大人拌嘴，也是万分欣慰了。

北堂玄夜也转开了话题，指着半桌美食对苏言道：“本相明日不想再看到这些东西。”另一只手竟拿起了竹筷。

苏言腹诽，这人口是心非吧！

“再去拿一双碗筷，你做的东西，本相命你务必将它们吃完。"

苏言咬牙切齿，心里把北堂玄夜骂了一百遍，她早在厨房打了尖，那还能塞下东西，但表面上还是点头称是，说着便去拿筷子。

荆羽看着苏言消失的背影，忍不住问道："大人，您说要不要换个方向培养苏言？她可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宝藏。"

北堂玄夜夹菜的动作微顿，淡漠道：“确实出乎本相意料，如今的她跟小时候截然不同。自十二年前宫变，她便被收养在沐相府中，沐相竟然舍得这么大的心思去培养她，或许她身上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却不知她是否故意藏拙，才让沐相和赫连钰先后弃了她。”

荆羽摇摇头，道：“这个女人大人都看不透，更遑论属下了，不过大人不知道的是，属下私底下和她相处，发现她其实也没那么多心思，也许我们不必将她想得太复杂。虽然她不愿作为杀手为大人所用，但是她至少还愿意待在相府，哪怕是为奴为婢，也要报答大人救命之恩，所以大人不如顺水推舟，一切就待水到渠成。”

北堂玄夜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告诉苏言，让她每天给本相准备三份膳食，本相要每日三餐，直到本相满意为止。"

"是，大人。"荆羽恭敬应下，他懂了大人的用意，苏言心性高，想要收服她，不能操之过急，反而需要循序渐进，慢慢引导，让她心甘情愿臣服。

苏言到的时候，北堂玄夜已经回了书房，留下荆羽对着一桌子菜风卷云残。

反正北堂玄夜已经走了，苏言转了转手中的竹筷，她可以不用吃了，转念想到什么，问荆羽道：“要不让伍子陵来尝尝鲜？”

荆羽皱起眉头，迟疑了一会儿，终究没忍住，还是将伍子陵的事一并说了。

原来伍子陵与素忆姑娘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只是近日，那位素忆姑娘突然得了一种奇怪的病症，连伍子陵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急得他发疯。

苏言来之前，伍子陵刚走，他来向北堂玄夜求取照殿红木，听说这照殿红木切下一小块熬水喝就能包治百病起死回生。

“既然切一点就能救人，大人为什么不答应？”苏言只觉得这个名字非常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楚楚扶桑照殿红，这个东西是传说中的圣物。"荆羽说话间，又夹起了一筷子菜，一边嚼一边继续说，"传说中上古神兽白泽所化，白泽乃是万物之祖，有它的地方必定会出现传说中的照殿红木，世人又道得此物者，必定乃人中龙凤，承恩于天，能保一国风调雨顺，百姓有食有衣......不过这些都是民间传说，不知真假，又听说这照殿红木形态不定，谁也不知它到底是块石头，还是一块木头，也不知道为何那位素忆姑娘笃定这圣物落在了大人手中，央求伍子陵来求大人赐药。"荆羽摇头，“如果大人真有此物，大人的…算了，不说了。”若真有此物，大人的疑难之症早就治好了。

苏言闻言，心中微动，“那倒是可怜了伍子陵。”

荆羽摇头，叹道："跟他共事多年，我倒没瞧出他却是个痴情种子，近日我见他神色不太对，但与我说话时又很正常，所以大人让我查查那位素忆姑娘到底什么来历。"

苏言若有所思，"素忆姑娘笃定那东西在大人手里本就很蹊跷，我想问一下，照殿红木在外界是不是早就是炙手可热的东西了？”

荆羽答道：“自然是，大人也在帮着陛下寻找此物。”

苏言托腮，状似思索：“一则要考虑，说此物在大人手中的会不会是大人的仇家放出的假消息，二则那素忆姑娘会不会是听到这个消息的人派来的。”

荆羽露出奇怪的神色：“苏言，你打算管这事？是因为大人？”

苏言道："有什么办法呢？大人救过我的命。再者，我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我很喜欢看别人为了争夺一样东西斗智斗勇的模样。”苏言嘴角勾勒出一丝笑容，神秘兮兮道，“我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开始走剧情了。”

“这个世界？剧情？为何物？”见苏言没有回答，荆羽转开话题，“大人瞧见伍子陵的模样，怀疑是中了西域的低等媚术，那种媚术是直接通过男女交合下药的…咳咳”荆羽以拳掩嘴尴尬地咳了几声。

苏言却恍然道："哦，原来是这样。"

荆羽腹诽，这个女人对这种事是一点都不避讳？转念一样，她前身作为赫连钰的侍妾，床笫之间的事恐怕比他熟悉多了。

“咳咳，是这样的，如果要上中毒之人恢复理智，需要下药之人的血。”

苏言若有所思，“这个简单，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