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地罚司

布满锈迹的铁栏代替了原本该形成一条通道的墙壁，里面被隔成好几间牢狱，只要经过这条路便能清晰可见这般场景。

常年累计下来的血渍使这条路的一边变成了锈色，甚至踩上去都会有粘鞋的触感。

顾白溪心底颤抖着，视线停留在牢中的那个身影，蜷缩在那个铁栏杆的角落，身上因为鞭笞的刑罚已然血迹斑斑，还带着裂口，粗重的手铐和脚铐与瘦弱的她形成着鲜明对比，枯黄的发丝凌乱不堪，有些盘在头上，有些已经垂落肩头，但却还能能隐约看见一把木簪， 雕的是桑叶，做工粗糙不堪，但倒也看得出是枚桑叶。

顾白溪的瞳孔猛的颤抖了一下，在自己印象中清晰无比的桑叶簪子与这支重合起来，顾白溪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步步朝那身影走去，试图看清楚那人的脸。

一旁的吴吟想伸手去拦，但却被她推开，顾白溪神情木木道：“不会有事的。”

顾白溪在铁栏杆前缓缓蹲下，紧紧盯着那支木簪，许久后才开口朝那人道：“江予姐姐......”

那身影也似感受到了什么，猛然转过身来，带动着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那双满是空洞的眼睛朝顾白溪直直看着，一刀一刀的疤痕布满了全脸，叫人心底不禁发颤，但那张熟悉的脸庞还是让顾白溪毫不犹豫冲了过去：“江予姐姐！”

那人隔着栏杆对顾白溪一阵乱摸，试图找到手上的手链来辨认身份，顾白溪将手递进了江予手里：“予姐姐，手链在这里，在这里......我是白溪，予姐姐我是白溪。”顾白溪这句话几乎是强忍着抽泣声说出的，泪水已经糊了满脸，但却正是此刻，顾白溪才发觉到握着自己手的那双手，已全然没了指甲，手指通红着，血肉模糊：“予姐姐，怎么会......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予在确定是白溪后，心底也是一时激动到说不出话来，脸上又哭又笑，顾白溪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去，嘴里说着：“予姐姐，我会救你出去的，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一定会！”话越说越激动，泪水也逐渐不受控制起来。

“可惜了，小溪儿回来了，可我却再也看不见你的脸了，再也看不见了......”江予空洞的眼睛里不断流泪，手附在顾白溪脸上，温柔着道：“小溪儿，这十年没受苦吧，吃的可好，穿的也可还暖？”

顾白溪捣蒜般的点着头，但却意识到她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了，忙又改口：“好......溪儿一切安好，我如今在女学读书，同窗们都对我很好......可是姐姐你，你.......”

“我们那个屋子，我是年纪最大的，你们都唤我一声姐姐......所以十年前的那场大火，我揽下了所有罪责，我一人受罚，也好在比十人受罚强......”

“十年？十年......你在这种地方待了十年......”顾白溪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眼睛眼睛已经哭的通红，不仅恨，也对自己当年的逃走懊恼，若是没有那场大火，或许江予姐姐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吴吟走上前来，想抬手安慰，可刚刚碰到衣角，却又将手缩了回去。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若不是我你便不会这样的。”

“溪儿，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决定的，想把你送出去也是我们的想法，从来不后悔，尤其现在还能听到你的声音。”

江予微微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对顾白溪道：“溪儿，你不必担心我，我也不是十年一直待在这里，只要有生意可做，我会上去接客的......接客的前几天我都会被锦衣玉食的伺候着的。”

顾白溪听到此言，顿感头重脚轻呼吸困难，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全身僵硬在原地，不敢相信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接客......予姐姐舞跳的是罄州城最好的，九天阁靠着你赚了多少钱，怎么会轮到你做这种活儿......”

“我为了躲避，不惜将自己的脸划伤，后来又因为反抗抓伤了客人，嬷嬷便将我手指的指甲全拔了去，今昔非彼，江予这个名字在九天阁已经听不到了，那些不好的活自然就成了我接......”

不知不觉眼泪又从眼眶滑出，此时此刻的顾白溪仇恨已经冒到了顶点：“予姐姐你的眼睛......”

“溪儿，已经是过去了，莫再问了，九天阁不仅做买卖女子的勾当，他们在地下，就是这里，还是买卖人命的地方，只要给够了钱他们杀一个人就像吹口气那么简单，你听我的，这个地方不能久留，你必须赶紧走。”

话落，顾白溪便瞬间对身上的红黑纹身彻悟，九天阁用舞坊的生意掩盖着如此巨大的两项买卖，这红纹便是卖身，这黑纹便是卖命。单婆婆便是九天阁培养出的杀手，在逃出九天阁后，怕秘密被泄露，所以才会赶尽杀绝，而小乏也是如此丧命。

旧恨和新仇一齐涌上顾白溪心头，她带着满腔的怨气道：“予姐姐，我与吴吟此次来就是想置九天阁于死地，他们做出如此让人作呕的勾当，惨害那么多人，就算此次我将命留在这里，我也不想让这种买卖出现了......”

“九天阁屹立十年，哪儿有那么容易就将其绊倒，溪儿你别那么冲动，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

江予几乎哭湿了衣衫，发丝也贴在了脸上，顾白溪将其拨开，又接着道：“我拿到他们地下流水的账目，将几名舞女乐人救了出去，有了人证和物证官府就没有理由不来查这案子。予姐姐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

“我找过路了，出口在浣衣坊。”说罢，江予便用手指在顾白溪手心画出了大致的路线，看着那些没有指甲的手指在自己手心动挪动，心疼和恨意占据了整个心室。

就在此刻，突然的五六位守卫将其包围了起来：“主上说了，抓活口。”

吴吟顿感不妙，拔刀就往前冲去，同时那些人也一跃而来，吴吟躲过同时刺过来的两刀，半空中的一个转身将二人踹翻在地，随后便翻身朝后刺去，速度快的惊人，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刀尖就已经刺入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