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的烛火仍然摇曳,却似乎更明亮了些。颛顼和小夭像两个小孩一样坐在台阶上。
“所以涂山璟回来做族长了?呵。”颛顼嗤笑一声,他自是去找过涂山璟,涂山家一堆烂摊子他就知道他终会回来。但是涂山璟宁可挨他拳头也不肯透露一丝小夭的下落。
“不是他的错,是我让他回来的。”小夭神色淡淡,似乎望向很远的地方,轻轻笑起来。“是我不需要叶十七了。”
“我想清楚了,我想要的那个人。”
小夭歪着头笑看有些怔愣的颛顼。
“以前我说,我想找一个永不背弃我的男人。”小夭笑得明媚坦然,和颛顼记忆中的笑容仿佛有什么变了又没有变。
“其实是把你们还有我自己都骗啦!”
“只是用这个当借口,不想让自己受伤,让自己失望,让自己再体验一回被抛弃。”
“现在,我都不怕了。”
小夭双目净如澄波,仿若堪破了世间一切痴枉迷障。
“那个人……是相柳……对不对?”
“嗯。”
“我爱他。”
颛顼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仿佛那层早已隐隐约约,如一把利刃悬于头顶的预感终于在此刻应验。
那年,他终于选择放手,送小夭与涂山璟一同离去。他却总是时不时地会浮现往日的点点滴滴:
防风邶就是相柳,小夭求他留相柳一命,狌狌镜中的回忆,总是在药房里捣鼓好看的毒药,外爷让自己全力劝降相柳,相柳闯五神山,花37年救了小夭性命,防风邶教小夭射箭陪她吃喝玩乐,小夭保命的绝世弓箭,阿念送的血咒海贝,同命连心的情人蛊……他是帝王,只要想查,当年的蛛丝马迹都无所遁形。
颛顼攥紧了拳头,太过用力以至于让血从颤抖的手心里流出。
他知道,小夭推开相柳,选择涂山璟,就是因为涂山璟可以做她的叶十七,而他永远不可能放下江山,只做小夭的哥哥。他可以接受叶十七,但!如果小夭能爱相柳!能为相柳打破自己的硬壳——为什么——他——!
颛顼双目赤红,几乎就在崩溃边缘。
还未等他说什么,一朵娇艳欲滴的若木花赫然出现在小夭掌心,递到他面前。
“哥哥,这朵花,在我这保存了太多年,它注定不属于我,现在还给你。”
颛顼看着这若木花,心神俱裂。
“不!!你在姑姑她们面前亲口答应的!这是我送你的!永远不可能收回去!给我戴着!!”
颛顼失态了,他已做了三百多年帝王,此刻却像个哭闹执拗的孩子。
小夭始终笑着,仿佛一缕清风,一汪清泉,一轮皎月。触手可及的轻缓柔软却又无法撼动的坚定决绝。
“哥哥,看看我。”
“好好看看我。”
小夭握住颛顼流血的手,一瞬间便止住了他的颤抖。
颛顼一丝不苟的束发已显凌乱,他透过有些朦胧的光线紧紧盯着小夭。
是朝云殿内和他朝夕相处的可爱妹妹,是失去亲人后挡在他身前,为他撑起一片小小喘息天地的妹妹,是手牵着手,在祖母面前发誓要相互扶持,彼此照顾的妹妹,是去玉山和他分离百年,流落民间颠沛流离的妹妹,是做回王姬,和他一路相携步步走向帝王之位的妹妹。
他却已好久好久没有好好看看她了。
她和他记忆里的都不一样,不似小时候那么明媚天真,又不似重逢后那么敏感自苦,不像在他身边时那么陪他孤注一掷,毫无退路的决绝,也不像把一颗心扑在涂山璟身上那么自怨自艾,被动消极。
此刻的小夭,虽然仍然灵力不高,依偎在自己身边,颛顼却看到了她充满了坚韧不拔的生命力,坚定的眼神,不容忽视的光芒,他再说不出要保护她的话来,好似这是一种对她的亵渎。
他们就像同根生的树与藤,他以为他可以终于可以做她的树,原来,他一直都是攀附她的藤,连自己的执念,都想强行负担在她的身上。
“好,我收回。”
他嗓音滞涩,颤动,却一字字清晰吐出。
小夭笑了,灿若星辰。
颛顼伸手摸了摸小夭的头。
“这回不可以再消失了。”
“要记得,回来看看哥哥。”
“和相柳一起。”
“好!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