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蓝启仁的固执

一夜思绪纷繁，蓝忘机少见的失眠了，违反了家规。

第二日大早，他便起身收拾妥帖，前去议事厅去见自己的兄长与叔父。

“兄长，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吗？”蓝忘机望着一脸憔悴的蓝曦臣问道。没想到，蓝曦臣经历了金光瑶这一遭，竟决定要从此闭关勘破心结。

“啪”的一声，蓝启仁用力一拍掌下红檀木，转过身去不说话。他此刻已对自己这两个侄儿无甚可说了，再多的言语与气怒也改变不了这两个执拗的人所做的决定。

蓝忘机也不去劝。他此刻很理解兄长所想，这些叔父终究要接受。他向蓝曦臣深深一礼，低道：“兄长放心，一切有我，我会照顾好叔父的。”

蓝曦臣叹了口气。他默默将自己这个一贯倔强的弟弟拉至一旁，小声问道：“忘机，听说你昨日带魏公子回来了？”

蓝忘机点了点头，半晌，垂了眸子：“他在观音庙受了伤，需要好好将养，他答应我会在云深不知处暂居一段时日。”

“暂居？”蓝曦臣疑道，“难道你还未与魏公子说明吗？”

“还未。”蓝忘机低沉道，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蓝曦臣正要说什么，那厢蓝启仁的声音却打断了二人的话：“别以为声音小我就听不见，忘机，我知道昨日你把魏无羡带回来了，我劝你别再继续疯了，即使你对他再如何，也别忘了你是何种身份，他是何种身份，他终究是个邪魔外……”

话音未完，蓝忘机便冷声打断道：“魏婴不是邪魔外道。”

“你！”蓝启仁又一次被这叛逆的二侄儿气个不轻。这十几年间，这样的话题不知进行过多少次，每回都以叔侄二人不欢而散告终。十六年间，魏无羡是蓝氏的禁忌，仙门百家的禁忌，可如今，蓝忘机再不想魏婴被误解。

“观音庙中，魏婴早已被归还清白，金子轩是为金光瑶金光善所害，不夜天亦是金光善的阴谋，千疮百孔咒也找到了始作俑者，是苏涉，叔父，您为何还要继续对魏婴如此偏见？”

“我不是何种身份，他亦不是何种身份，虽修非常道，但行正义事，道法为手段，关键在人心，我从未认为修剑道便是比魏婴高贵了。”

“你！”蓝启仁一时气急，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观音庙之案刚过，其中的事有不少都已传开，他当然知道曾经仙门百家有多么冤枉了魏无羡，他自己对魏无羡的几多偏见又有多么荒谬。可是，几十年根深蒂固的观念难以摒除，“面子上挂不住”这样的理由听起来很好笑，可对于长居高位的百家仙首，这却是维系家族的重要原因。

“即使如此，”蓝启仁冷静下来，冷道，“他魏无羡今后也不会被仙门百家所接受的。他的未来依旧会被排除在正道之外，你和他继续纠缠，对你，对他，对蓝家，都不好。”

“……”

蓝忘机一时怔住了。他原以为叔父知道了真相会有改变，也许不会立时转变观念，可至少也能明白魏婴的无辜，仙门百家的卑劣，与自己的错误。可如今叔父的一席话，仿佛在蓝忘机耳边敲了一声警钟，他终于明白，即使一切真相大白，叔父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仙门百家亦然。

他们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为了维护“正道”的统治根基，宁愿继续装傻装瞎。毕竟，魏婴是鬼道鼻祖，如果他真的正了名，得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世间，仙门百家的根基势必会受到威胁，而让夷陵老祖堂堂正正进入正道之列，就等于承认他们错了，这是他们无法承受的，观音庙的事在场知晓之人也并不算多，如此，更给了他们继续心安理得作恶的信心。

他所设想的真相大白终究太过天真了，十六年间，他其实便已经意识到自己曾经有多天真软弱，只是他终究希望自己的亲人能与那些人不同，可惜，他错了。

蓝忘机低垂着眼眸，手指握的泛白，他张了张口，良久，蓝启仁以为他终于退缩了，准备悬崖勒马了，他却忽然道：“叔父，既然兄长决定闭关，那忘机请求兄长将蓝家家主之位传于我。”

蓝启仁听罢一怔，接着又是一喜，忘机这个执拗的孩子，终于知事了吗？

蓝曦臣舒了口气，忙点点头应道：“好。明日我便传令整个蓝氏，将蓝氏家主之位交于你。”

“忘机还有一事相求，”谁知，蓝忘机的话并未说完，他一震衣袖，向眼前二人鞠了一礼，接着，用最坚定的语调一字一顿说道：“仙门百家即将要竞选下一任仙督，忘机想要做下一任仙督，希望叔父兄长应许。”

日上三竿，魏无羡才幽幽转醒。

这一觉睡得意外舒服，没有了情势危急下的颠沛流离，也无债一身轻，又或许是静室本身的确是个安逸舒适的好地方，魏无羡一夜无梦。

他揉了揉眼睛，习惯性地向身边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这时候蓝湛早便不在了。他这才慢吞吞起身，拾起被某人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抖开来就往身上套。套着套着，魏无羡打眼一瞧，才发现这套衣服并非昨日被他一层一层当着蓝忘机的面剥落的那套。

这衣服做工比他惯常穿着的精致许多，依然是按他的习惯制成黑色，袖口襟口绣着淡金暗线，衣衫上大片天青色花纹。

魏无羡撇了撇嘴，暗道：“好生奢侈。”

穿好后没多久，便有门生送来早饭。魏无羡打开食盒，是一盅桃花羹。

那门生见魏无羡似乎很满意的样子，连忙帮含光君邀功道：“魏前辈，这是含光君吩咐的。含光君说了，若是魏前辈吃了觉得好吃，那下次他再做给魏前辈吃。”

“这是你家含光君亲手做的？”魏无羡不禁讶然。

“是，含光君一大早起来便亲自到厨房做了这个，还用灵力温着，吩咐我等到这时候给您送过去。”那门生恭恭敬敬陈述道。

蓝湛这小古板竟会做饭？而且，还很好吃？一碗桃花羹很快便进了魏无羡的五脏庙，这味道甜而不腻，气味幽淡，正是魏无羡最喜欢的那一种。

魏无羡从来不知蓝忘机竟会做饭，按照这门生说的，他知道自己大抵会在这时候起，所以便专门用灵力温好等到这时。心中又酸又涩，可那件事始终横亘在魏无羡的心里，让他无法真正快乐起来，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蓝忘机对他的好。他顿了顿，转移话题道：“对了，景仪呢？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那门生想了想，回道：“景仪师兄现下可能正在罚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