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游-糖多令（两章合一）

夜阑人静，长街尾处响起更锣声——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更夫敲着梆子走着，一阵大风吹起，掀起了尘气茫茫然，隐约间有道倩影正逶迤前行，又转瞬移形换影到了更远处。

那更夫揉了揉眼，耳边传来一声猫叫——“喵~”

倩影还在，至长街转角处，那倩影侧目，两双青幽幽的眼直直望向这边，更夫立时吓得坐在了地上——

“啊~！”

倩影怀里还抱着只玄猫，那猫叫在夜里显得凄厉。等更夫回神，长街上空荡荡，方才的茫然尘气早已散得一干二净，唯有天上的弯月似要杀人的镰刀。

“猫，猫妖！！”

一门三洞的石砌弧券门依宽大石阶逐次并列，据说这是因曾有高宗临幸而凿建。

“那人真的没死？”

元娘抬头瞧那寺门匾额上书魏碑体的“大青龙寺”，低头问怀里的玄猫。

“喵——”

【自从元府被抄，我就流浪各处府邸，我亲眼见那索元礼被圣人秘密赐旨化法号元空入大青龙寺戴罪清修，终生不得出寺。】

玄猫是胖梨花介绍给元娘的，说它是神都活得最久的猫儿，没想到这只玄猫便是当初元府养的家宠。一朝主人下狱，家宠便成了弃宠。

从指尖逼出一滴血，“你大限快到了，这滴血能助你修行，续你寿命。”

它快死了，没想到还能在死前见到曾经的小主人。玄猫认不得元娘，却认得她身上的玉牌，它曾亲眼目睹小元娘被人从府宅大门解救下来的尸体。

可这尸体如今活了过来，成了妖。

“喵~”玄猫抬头，猫眼含着泪，拱了拱元娘的臂弯，这才伸出舌头舔走了那滴血珠。它能闻到血中的异香，只闻一闻，便令它本就衰绝的生机焕发了几分。

【谢谢主人再造之恩。】

穿过三道石门，每过一道，元娘的耳边都能响起梵音——

一门为空，二门无相，三门无愿，是为三解脱。

“曩莫，底哩也地尾迦......哞莫，揭谛揭谛......南谟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无耻！聒噪！姑奶奶我修道！”元娘心中烦躁，向着空中暴喝一声。

不知骂的是谁，总归是天下的和尚，抑或是目下将见的秃驴。绕耳梵音蓦然退去，没了无端的侵扰。

谁不知当今圣人崇佛，所以佛长道消。而元娘偏偏天生厌佛，只觉四大皆空好不腻歪。和尚想要成佛，道士想要成仙，殊不知成佛成仙亦是欲。

还说七情六欲乃恶根浊念，真真是好个出家人！不如道家的形神共养，生之常情来得实在。

月光照在远处飞泻而下的山涧上，似一条银练，还能听见落珠溅玉的水声。过了三道石门，遇见朱墙碧瓦，好大一座寺院。

毗卢殿内香火长明，一人正对着上方的毗卢遮那佛颂念经文——

“如佛言：菩提心为因，悲为根，方便为究竟。秘密主，云何菩提？谓如实知自心......”

“好一个如实知自心。”屋内盘坐蒲团的僧人听见幽幽女声自身后响起，兀自起身回顾。

元娘站在敞开的大门外，背后黑魆魆，只余下院外远处几点摇摇欲坠的烛火，风吹起青衫，在这夜里带起鬼魅之感。

“不知大师读透了几本佛经，念会了几句佛偈，可知因果报应，可记得一桩旧案？”

元空看着门口的人影，上半身隐在黑暗中，唯余殿内的烛火照出来那一截影子让他暗自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又提了上来——

“女檀越从何处而来？大青龙寺乃皇家庙宇，甚少接纳留宿女客。”

今日根本没有香客留宿，且寺院中留有金吾卫值守，如今已至夜禁，街上行人已断，又何来入寺借宿的呢？

“我丢了件东西在大师这里，所以不得不来取。”

元空莫名其妙，一怔：“什么东西？”

“命。”

粗髯钩鼻的大和尚原本慈和的面目大变，“檀越莫要妄言，贫僧乃出家人，不敢枉伤人命。”

元娘见他合十道“阿弥陀佛”，又瞧他印堂发黑，玄关死气萦绕不去，却有红气锁聚维持生机。

分明寿元已尽之命，却面如回春，与那日的礼部尚书吕清的情况一模一样。

殿的正门猛然合上，门口的人不见踪影，元空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骇得后退了两步。

“呵呵~”哼笑声在殿内响起，满殿的烛火变为了幽绿。

元空吓得后退至殿内檐柱旁，整个人都靠在了柱子上。

“出家人？索大人难道忘记元行远了吗？”

和尚瞪大眼睛抬头，只望见女子如蛇般缠在柱子上，见他抬头，还向他吹了口气。

“十多年前，兵部尚书元行远以勾结叛党，忤逆今上的罪名被大人诬告入了诏狱而亡。”

转瞬，方才还离他甚远的女子，已在他头顶不过毫厘之差，那双幽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叫元初，不，索元礼脚底生寒。

“下令抓人的是刑部尚书索元礼，我就和大人你，没完没了。”

“你，你是元氏后人。”

索元礼哆嗦着嘴，似是不敢相信又坚定摇了摇头，“不可能，大人们说过，代北元氏已亡，不可能会再有拓跋血脉的元氏存在！”

他步步后退，直到摸到供台上奉的刀架，这才站定，唐刀落到手中，刀锋出鞘。

穿着袈裟的和尚，双手握紧刀柄，横刀在前，防备地盯紧立在檐柱下的身影。

“喵~”一声猫叫打破了平静，老和尚眼底露出阴狠，提刀向元娘砍去。

刀光落下，平滑的锋刃如镜，在烛火的反射下，照出了女子的面目。

斜身避过，一刀扑空，白烟凌空乍现，殿内经幡飘荡，烟散过后，女子手上持着柄剑，半跪在地上。

“看来你背后还有人，他们才是真正要元行远性命的人。”

和尚挥刀又至，仿佛那刀给了他极大的勇气，元娘提剑抵挡。剑刃对上刀锋，一把剑分成了两把，双剑叉着长刀一个反绞，刀被那股力道脱手飞出，刀刃断成了两截。

“噹啷”的落地声在空旷的佛殿内回荡。

“你和那礼部尚书吕清阳寿早已尽消，却依旧活在人世，说，是何故？”

一道黑影突然从殿内的梁上射下，那影子笑得不怀好意的同时还故作天真道：“因为他们喝了人血呀！”

墨绿色的猫瞳在黑暗里烁烁发光，一个男人作猫儿蹲坐的样子，手掌撑地，蹲在了佛像旁歪头在元娘和老和尚身上来回打量。

他咧嘴一笑：“又见面啦，夜里不爱回家的好姑娘！”

“又是你，臭橘猫。”

作者我的事忙完了，劳动纠纷这件事算暂时告一段落了。后续估计就是今日说法了，坐等结果。化身打字机器了准备，真的欠了好多章，谢谢支持送花的仙女们！先发一章，后面的在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