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游-糖多令

“算卦了，算卦了啊。”

街上行人往来不绝，太阳的光照到了桥边的大槐树上，嫩绿的叶片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粉。

树下有个算命摊子，一个老道士样的老者，约莫已过天命之年，一撇八字胡，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身后还竖了两个挂幡，上书：乐天知命，妙算神机。

“袁不二，袁先生。”

面前坐下一戴着帷帽的女子，着了一身青绸衣衫，青绸裙子。

“姑娘想算什么？”袁不二暗自打量，年纪不大。

“先生能算什么？”

将铜钱放进龟壳里递给她，“来，起一卦。”

女子拿起轻轻摇晃，顺道听着他道：“我这儿问卦，断吉凶，勘福祸，手拿把掐。姑娘你来问卦，这是内因，找到了我，这是外合。我们这是内因外合的缘分呐！”

“这话听着咋恁耳熟呢？”陈拾抱着一堆吃的从袁不二身后闪了出来。

被他吓了一跳，袁不二差点没跳起来，抚了抚胸口，“陈拾！怎么是你？”

“俺上次问你找俺哥，你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铜钱落桌，陈拾从怀里的篓子里拿出一支糖葫芦递给女子，“妹妹，给，你最喜欢吃的。”

“妹妹？”袁不二在他俩身上来回逡巡。

“袁先生，这是俺妹妹元娘！她有事找你。”

“找我？”

“先生既为相工，往来之人三教九流，想必个中消息秘闻听过不少。”

两根手指将铜钱摆弄，按回了袁不二身前，同时两颗银珠也落在了眼前——

“我想向先生问一问十多年前，前兵部尚书元行远的旧事。”

收下银子，袁不二探究地看了兄妹二人一眼，微微凑近——

“大概在十五六年前，差不多是在前朝李敬业叛乱被平后。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代北元氏身负神兽血脉，因而元氏子弟中高寿者众多的流言。

当时的兵部尚书元行远，恰好出身于代北元氏。不过这流言昙花一现，一开始并没有在神都掀起多大波澜引人注意。

但后来，尚书千金莫名在府上失踪。突然有一天，有更夫五更天下值归家，路过元府，赫然看见一脸色惨白的女童被吊在了门前，正是那尚书失踪多日年仅六岁的女儿！”

陈拾一脸震惊，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人对一个孩童下如此重手，他忍不住担忧地看向自己的妹妹。

元娘眸色阴冷，隔着帷帽问：“怎么死的？”

袁不二摇了摇头：“据当时的老更夫后来回忆，那孩子双手被绑着吊在了府门前，露出的那藕节般的手臂上全是被刀割开的伤痕。看着像是被放干了血。”

“放血？”陈拾有些愤怒，“为啥要放血啊？！恁小个闺女，咋这么残忍，真不是个东西！”

“当时百姓里私下里都猜是因为那个流言。”

“嗯？”袁不二突然反应过来，看向元娘：“你怎么知道那孩子死了？”

元娘不答，又问：“后来呢？元府怎么样了？”

“唉~”袁不二叹了口气，“就在元尚书为爱女停灵七日后，头七那天晚上，扶灵回乡的人马刚出神都。刑部尚书便带人上门以勾结叛党，忤逆今上的罪名将其下了诏狱。”

“罪名一定，其家眷本应流放，怪就怪在，那元尚书刚下诏狱，元府上下一夜之间便横尸府中。这尸体还是大理寺复核上门宣旨的人发现的。”

元娘追问：“那元尚书呢？”

“六年前，圣人大赦天下，同时亦平了不少前朝冤案。元府最终以牵连党祸之争而被冤下狱结案。唉~虽已平冤，可据说那元尚书早在全府横死的消息传入诏狱后，便自戕而亡了。而当年制造冤案的祸首，刑部尚书索元礼被圣人免职，后来听说病逝了。圣人念其功过，将其灵柩送入了大青龙寺，让其在佛前悔罪。这个不知真假，听一听且罢。”

“多谢先生。”元娘起身福身一拜。

“那个，我多问一句啊。姑娘你为何....”

阳光打在了那青衫上，襦裙上挂着的白玉牌被照得发亮，袁不二在目及那玉牌后，生生将要问的话噎了回去。

“了然。姑娘慢走。”

陈拾追上元娘的脚步，微风吹起帷帽，一双苍青色的眼瞳泛着彻骨的冷意。一个激灵，似不敢相信，陈拾狠狠甩了甩头，揉了揉眼再看——

“哥哥，怎么了？”

还是那双水杏的眸子，没有任何变化。

“没事，没事。”陈拾打消了念头。

背上背篓，还像从前一样牵着元娘的手，那手掌粗糙，却很温暖。

“妹妹，别怕。你永远都是俺的妹妹，我们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