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篇前篇一百六十二:君王猜忌

皇帝仿佛一只暮年的雄狮，他的雄心壮志与暴戾恣睢不减当年，一把甩开孙子的搀扶，锋利的目光扫过地上两个儿子，他冲上去抓起晋王衣襟，怒目圆睁，“老三啊老三，骨肉至亲、生养之恩，你都不顾了吗？你就这么盼朕死？！”

晋王吓得魂不附体，面色苍白，在老皇帝手中瑟瑟发抖，“父皇，儿臣一时糊涂，都是老四，是他算计了儿臣！”

皇帝痛心疾首，饱含泪水摇了摇头，“你……真是朕的好儿子啊，骨子里的冷血比朕更甚”

说着他的手掌一松，老三滚落在地，皇帝一声喝令，“来人，把这个不忠不孝的畜生押往宗人府！”

晋王在一声声哀切的求饶中被拖拽出去，皇帝的心被撕裂得血肉模糊，他颤巍巍地走上大堂，高高坐下，转身间，脸上一番肃穆平静，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跪在地上的朱棣生出兔死狐悲的复杂情绪，他这位争胜好胜的三哥苦心经营十余年也抵不过皇帝一声命令，他的荣华富贵、权势尊严弹指间已灰飞烟灭，往后余生都将生不如死……

皇帝并未如往常一般让朱棣起身，只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身量魁梧的儿子，他的肩背挺拔如松，宽阔如山，胸腹之中有深不见底的心思和谋略，让他倚重亦令他忌惮。

此时大肚子的楚楚已跪立不稳，双腿麻木，皇帝迟迟未让起身，可见心中怨气未消，她亦不敢动弹。朱棣身子倾斜，一只手臂揽着女人的腰身，分担她的重负，他哪里不知她的辛苦，可皇帝的威严压着，他亦不能行动。

一番审视后，皇帝面色沉沉，缓缓开口，“老四，你和燕王妃破案有功，朕该赏你们，你们想要什么赏赐？”

朱棣心中忐忑，晋王之鉴在前，他哪还敢邀功？诚惶诚恐道，“父皇着儿臣侦办此案，儿臣当尽心竭力，尽犬马之劳，儿臣的荣耀皆来自父皇，唯有肝脑涂地以报君父之恩，哪敢贪图功劳”

皇帝又面无表情地看向楚楚，她的肚子已圆润如球，清丽而英气的脸庞因为长久跪着而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不禁想起那个与他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女人，在他南征北战的多少年里，她也曾如她一般大着肚子东奔西跑……他眼神有些恍惚，心也软了，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烤鸭下毒案能真相大白，你们夫妇功不可没，尤其燕王妃，大着肚子出入刑部大牢，实属不易，朕会论功行赏。你们起来吧”

朱棣赶紧扶着楚楚谢恩起身，抚着她的肚子安抚。楚楚揉着酸痛的膝盖，心里七上八下，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君心难测，明明他们破了案，却像犯人一般被皇帝审视，自己男人不曾有谋逆举动，却还是被皇帝忌惮，一再敲打。她不禁同情起了自己的男人，他这二三十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待二人松口气，皇帝朝楚楚望去，幽幽开口，“燕王妃，你能查出真正的凶手，倒有些本事，可本案当真只有晋王犯案？烤鸭店的伙计就全无嫌疑吗？那个叫张大富的，听说他之前在北平当差，他与本案有何关联啊？”

朱棣虎躯一震，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安排的线人竟搅和进了烤鸭下毒案里，而且被皇帝察觉了身份，他的耳畔嗡鸣，忐忑地望向女人，无论她如何回答，燕王府都势必被皇帝猜忌。

女人似乎早有所料，她美目一扬，玉手执礼，“回皇上，张大富确实曾在北平当差，但他与本案并无牵连，具体情况还是让长孙殿下来说吧”

皇帝疑虑地看向朱允炆，燕王更是费解，她和朱允炆如何得知张大富的身份，而且似乎早有筹谋……

朱允炆与楚楚默契的对视一眼，乖巧地到皇帝跟前，俯首解释，“回皇爷爷的话，烤鸭店里人来人往，人多眼杂，允炆实在不放心仙仙，所以就跟师姐商议私下派人保护，四叔手下精兵强将众多，于是师姐找了四叔派张大富保护仙仙……”

朱棣又惊又怒的目光在自己的女人和朱允炆之间来回，更觉难堪，骄傲如他燕王竟被最爱的女人和侄子联手羞辱，他低下了头颅，衣袖下的手臂爆起青筋，五指握成铁拳……

皇帝看着眼前诚恳稚嫩的孙子，又看了看一旁精明强干的儿子，他知自己儿子老谋深算，说话滴水不漏，便向楚楚证实，“燕王妃，长孙殿下所言是否属实？”

楚楚点了点头，恭恭敬敬回话，“确如长孙殿下所言，我与仙仙是师姐妹，自幼一起长大，情谊深厚，她在外奔波，我实在放心不下……王爷不忍拂我的面子，所以才吩咐昔日旧部乔装进入烤鸭店，这事仙仙也是知情的，皇上可以叫她来核实”

朱棣平静如水的脸上浸染着嗜血的寒意，真是一出好戏啊，他原以为自己是执棋之人，不曾想自己不过是他们戏中的傀儡……

皇帝见他们三人面色坦然，毫无破绽，也懒得再追究，沉声道，“老四，皇长孙年幼无知，难得你能为他周全，只是以后这种事还是慎重些，被人抓了把柄，闹出了误会就麻烦了”

朱棣眼中绽放着危险的光芒，心中恨意滔天，但仍是温顺地回了声，“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