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重阳

高炽被软禁了大概三个月便被放出来，东宫属官被裁撤了一些，其余照旧。朱棣更是将国事交给高炽代理，自己则以身体欠安为由居坤宁宫疗养，高炽每隔三五日前往汇报工作，他也会抽查高炽批过的奏折。虽不在前朝，但所有人都清楚，大明的实权仍在这个皇帝手中，他暗中操纵一切，如一只猛虎小憩，随时张开血盆大口，无人敢稍有异动。

朱棣终于摆脱了前朝庶务，每日与楚楚形影不离，哄着高煦玩闹，倒真有几分闲适，几十年来未有如今的逍遥自在。不知为何，从他回到楚楚身边，身体也逐渐康健，甚至容颜焕发，精力旺盛，颇有返老还童之感。他说不清为何，只是更加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时光，人生七十古来稀，他已是花甲之年，生命最多也不过十年了。

转眼间到了重阳佳节，每逢佳节倍思亲，许是上了年纪，多思故人，朱棣也逐渐怀念起那些散于各地的手足兄弟。他特召诸王进京，共贺佳节。周王、权王、楚王、齐王、代王等皆至北京，一时间宫内热热闹闹，宴席间朱棣屏退左右，放下皇帝身份，以四哥之名拉着诸王把酒言欢，絮叨家常，席下歌舞靡靡，席间欢声笑语。

诸王分散各地，难得一见，手足之情愈加醇厚，但见各自白了鬓发，皆感慨岁月无情，这一场酒席悲喜交加，尽醉在大殿，怀念起了当年在太祖膝下一起受训的时光，他们曾手足情深、嬉笑打闹，也曾各怀鬼胎、猜忌算计，最后无不在时间的流逝中白了青丝、拋了壮志，著了闲愁……诸王去世者不在少数，很多兄弟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他们的每一次相聚或许都是最后的别离，这就是皇室的悲哀。

朱棣与诸王喝到夜里三更，待诸王皆醉倒在地，才醉熏熏地被内侍搀扶着回到坤宁宫，却还觉不够尽兴，拉着楚楚要再饮几杯，楚楚好不容易才把人按在塌上，给他脱了衣靴，扭头看着朱棣已沉沉睡去。看着朱棣醉后的睡颜，她不舍地抚上他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喃喃道，“若有一天我不在这了，你回来会不会很失落……”，说着泪水倾下两行。

朱棣夜里翻身，抚过身侧，空空如也，他心中一惊，顿时清醒过来，殿内昏暗，窗外月光透过缝隙漏进寝殿，垂下的幕帘在微微拂动

“如眉……”朱棣叫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回应，他心里惊慌，忙下了床去殿内寻找，守夜的侍女也不见了，他顿时警觉起来，跑到殿外，远远地见楚楚站在阁楼上，自言自语说着什么，她身上有了微微光芒，随即又灭了。夜晚的灯光微暗，他看不太清楚，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忙往阁楼上跑。

待他矫健地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正好碰到楚楚从阁楼下来，她震惊地看着冲上来的他，忙侧身低头，似乎在掩饰什么。朱棣上前抓着她的臂膀上下打量，她的眼眶红红的，眼睛中有些湿润，神情中也有些悲戚，这让朱棣很是担忧，“如眉，怎么了？怎么大半夜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楚楚揉了揉眼睛，拂着鬓角吹乱的秀发，声音柔柔的，“没什么，我睡不着就上来吹吹风，看看星空……”，然后微微一笑，哄着朱棣，“我们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你是不是想家了？怪我，只顾着跟诸王兄弟饮酒团圆，忽略了你……”朱棣很是内疚，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

楚楚如释重负，咯咯笑着，“你和孩子就是我的家，你们都在我的身边，我哪里还会想家呢？我们回去吧，你看月亮都要沉下去了”

朱棣扭头看了看她指的方向，听到她说，“斗转星移，日月轮换，时间过得真快啊”

她好像在催朱棣回去，又好像在感叹什么，朱棣总觉得她的心里又多了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才会心思沉重，他想与她分享，他知道一个人承受秘密必然是艰辛的，但话到嘴边，想着她必不会告诉自己，问了反而让她不安，便拥着她回了寝室，她的身上凉凉的，让朱棣忍不住想要靠近她，抱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