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

周子涵回去了，家里依旧很冷，和他走之前一样，是彻骨的冷，冷到心坎里，他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其实不是家里没人，家里的人都在，只是他心里没人罢了。

他径直走到属于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他打开了手机，循环播放着第一次遇见姜洋时唱的那首《贝加尔湖畔》，静候着父亲回来。

胃病还没好，也没什么食欲，昏昏沉沉的睡到了晚上十一点，才隐约听到楼下的脚步声。

“今天，涵涵他回来了。”继母发现周子涵回来了，不过她知道，周子涵不会和她说话的。

“猜到了。”一切都在周父的计划之中，他知道周子涵渴望亲情，可他偏不给，他就是要让周子涵感受他的孤独。

周子涵听见脚步声，就循着声音下了楼，迎面正好对上了父亲的眼神，依旧是透露这苍凉与冷漠。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再也不回来了吗？怎么，现在想起我来了？”父亲先发话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这儿子，比离开之前还要瘦了一圈。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离开这里吗，现在同意还来得及吗？”周子涵不想解释太多，现在的他，对于爱情和亲情，他都不奢求了，他觉得这辈子这些对他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

现在，他只想一个人待着，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来过。如果人生有NG的机会，他一定会再来一条，把那些不美好的通通删掉。

可现实就是，他忘不掉，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一厢情愿，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一次就算了，每一次他的感情都是错付，这些他最爱的人每一个都在他的心上用刀划破他的血肉，割断他的骨头。

他承认，可能真的是他命不好，眼神不好，是他的问题。所以，他离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他们都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也挺好。

“现在想明白了，可以啊，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就差你点头了。”

“好，你安排，走之前通知我一声就好，感谢。”他语气里只有客气，这根本就不像是父子之间的对话。周子涵累了，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再说话了，他又饿又疼，只想睡他个天昏地暗。

“你真的舍得把他送到国外去？自己一个人？”继母其实挺心疼周子涵的，她理解他，因为他们本质上是一种人，都得不到同一个人的爱。她很清楚那种滋味，终日躺在只有一个人的床上，捱过了大半辈子。

“不出去怎么成长，以后我的公司交给谁？他自己一个人惯了，放他走反而逍遥快活。”

“你根本不懂他，他想要什么你根本不在乎。”

“你懂？你不配，先管好你自己吧。他想要什么，都不是他能决定的，他生是周家的人，死也得是周家的魂!”从她进家门起，周父就从来没动过她，原本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小姐，偏偏就爱上了他。

殊不知，自己只是他追逐利益路上的工具。他不爱任何人，他爱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

这是她自己选的，没有后悔的余地，原来好男人是可以演出来的。

不用说，周子涵其实都知道，他知道父亲不爱他，也不爱那个女人。虽然他没说过，但其实他也替那个女人感到不值。他好歹是周家的血脉，他逃不开这宿命，但这个女人是无辜的，她原本是个局外人。

不过现在，他没心思管那么多了，听着楼下的争吵声归于平静，他习以为常，每次争吵都是这样，无疾而终。他实在太疲惫了，一闭上眼睛，来不及思考任何事情，就睡着了。

那边，其实姜洋妈妈已经察觉到了异样，这几天姜洋名义上说去找周子涵，可每次第二天回来总是一身酒气，也不见周子涵踪影，她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洋洋，你老实说，你俩是不是有事儿？”姜洋今天那也没去，正愁没有理由骗过妈妈。

“妈，我们结束了。”

“妈看的出来，你放不下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我也不想的，可是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姜洋不想哭，可是眼泪忍不住，在母亲面前，他永远都是个孩子。只有在最亲的人面前，才会卸下所有伪装，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珍惜的人，不要让他错过，你会后悔的。”

“可是比起我，他更需要自由。”

“你有问过他吗？你凭什么替他做决定。”妈妈问出了这个问题，她知道有太多人都向现实低下了头，有太多人以为是为对方好而错过。

“总之，我们结束了，离开我是他最好的结局。”姜洋一根筋，有些人生哲理，必须自己去体会，母亲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留下了一句：“戒指别扔，以后说不定还用得上。”

她知道，早晚有一天，姜洋还是会去把周子涵找回来，因为自己的儿子她了解，就是喜欢一条道走到黑。

姜洋当然不舍得扔戒指，这是他唯一的念想了，这见证着他们曾经的爱情。“对不起，给你的承诺我食言了。”姜洋摩挲着那枚戒指，还有上面刻着的字母ZZH。

此刻，他还不知道，他根本没有改变事情的结局，他不知道，周子涵失去了他，一切都是徒劳。

事情仿佛就像是一个轮回，永远按照原定的计划发展，不论中途做了多少努力，结局都是一样。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下个学期，我们还会在一个班吗？还会做同桌吗？该怎么再面对他，以什么身份？”姜洋心乱如麻，他后悔，离别的那么决绝，都没有说一句好话。

“他该有多难过，就希望他能有自己的生活，放过自己，各自安好吧。也许多年以后相见，他牵着姑娘的手，那我也祝福他。也不知道那姑娘了不了解他，会不会知道他胃不好，会不会给他做一碗热粥。”

姜洋浮想联翩，全是关于周子涵的，他甚至都想到了周子涵的一生，只不过他的一生里都没有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