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王宫：猫。

不知道是什么季节，天气大概是暖和的，阳光透着玻璃窗射进来，照得人莫名生出暖意。

       季晕一脸困倦地对着镜子刷牙，眼眸紧闭着。放在洗浴盆里的手机开始振动，他叼着牙刷滑开屏幕，接听了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哪位。”

       那边的人听到这么含糊的声音，放在柜子上摩挲的手指顿了一下，才迟疑地说：“小佛爷？”

       “啊？”猛然听见这个称呼，虽然已经习惯了，但还有些奇怪。季晕吐掉嘴里的泡沫，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屏幕，是陌生号码，他垂着眼皮，把手搭在水龙头上，“早上好啊。”

       “我是吴三省。”对方语气有些忐忑，在季晕的问话下自报家门。

       季晕嗯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吴三省终于翻箱倒柜翻出来了一张照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回答说：“鲁王宫，小佛爷感兴趣吗？”

       季晕打了个哈欠，眼睛里都起了一层雾气：“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吴三省：“……新月饭店。”

       “什么时候？在哪碰面？”

       “三天后，杭州，我的铺子。”

       电话挂掉以后，吴三省看着那张照片。上面很简单，九门上一辈的人都在，他们围坐在一起，不论是谁都看向了中间，或多或少都有些笑意。

       而中间，是抱着抓着一个项圈的婴儿的张大佛爷。

       照片有些年代了，泛黄的背面，写了几个字。

       ——【季晕（yùn）满月宴。】

       .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男人看了一眼熄屏的手机，顺势往墙上一靠，垂眼看着低头洗脸的少年。

       少年额前的发被撩起，贴在脑袋上，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他穿着深蓝色的丝绸睡衣，赤着脚踩在白色瓷砖上，随手扯过毛巾擦脸，这才抬起头来在镜子里看见男人：“早啊。”

       “不早了，”男人看了一眼腕表，“刚才在跟谁说话？”

       由于一醒来就是这个叫张日山的男人在照顾自己，哪怕再觉得烦躁，他也只能无条件相信张日山。

       寄人篱下的感觉并不好过。

       但季晕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亲人，更没有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解连环。”季晕打了个哈欠。

       张日山皱了皱眉：“什么都没想起来的话，也知道他是解连环吗？”

       毕竟【解连环】已经死了。

       毕竟他从来没跟季晕说过九门的事，也没说过他们要进行怎样的计划。

       季晕摇了摇头：“感觉。”

       “小少爷，别掺合的太深了，但是你想去玩就去吧，”张日山伸手整理季晕的发丝，“有我呢。”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季晕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张日山。

       “……小少爷。”张日山叹了一口气，“你本来就不该卷进来。”

       季晕听过最多的话就是这个，现在已经基本免疫，“我也是九门的人。”

       他觉得自己对倒斗很熟悉，对自己的能力也很有感觉，但张日山在他第一次瞒着所有人倒斗回来后大发雷霆。

       虽然最后他是被道歉和被哄的那个，但心里还是很有芥蒂。他一有芥蒂就忍不住叛逆，所以至今，江湖上都流传着“小佛爷”的传说。

       他们说张大佛爷后继有人。

       他们说九门的小佛爷有当年佛爷的风范。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他们口中的【佛爷】，实在喜欢不起来。

       季晕知道的自己的生平，是身为九门张家的重要人物其一的他，当了十六年植物人，两年前苏醒，被张日山从国外接了回来，而后一直在国内和别人夹喇嘛，要么就是孤军奋战。

       张日山一般不怎么忍心让季晕失望，所以他点头应允：“注意安全。”

       一方面是不忍心，另一方面是季晕叛逆，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什么——所以张日山都是先阻止他。

       .

       季晕摸了摸肩上的黑猫的脑袋，把卫衣帽子拢起来，刚好盖住了这只似乎只有他巴掌大的小猫。

       看了一眼吴三省发来的位置信息，季晕确认了就是这里，刚想走近一点就听见一个声音：“三叔，谁那么大面儿让你等啊？”

       吴三省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惊鸿一瞥，瞥到了一脸困倦的季晕，想起来了张日山发来的季晕的照片，打了声招呼：“小佛爷。”

       季晕点了点头，看向说他大面儿的人。

       男人看起来二十几岁的样子，很年轻，一双清澈的狗狗眼，长相很清秀。

       被人这么盯着，而且刚刚还说人家坏话，他不好意思的往后挪了一点。

       吴三省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我大侄儿，吴邪。”

       “吴邪？”季晕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一个笑容，“天真你好，我是季晕。”

       吴邪原本还在惊诧三叔这个老狐狸叫面前这个小孩“小佛爷”，看到小孩的笑容，呆了一瞬，甚至没注意到小孩的调侃：“你、你好。”

       吴三省示意了一下，季晕一边在心里嘟囔有什么悄悄话好讲的，一边跟着他走到旁边。

       “小佛爷，这趟还麻烦你特别关照一下吴邪，他是第一次下斗，”吴三省比了一个数，“我给你这个数。”

       “叫我季晕就好了，没问题。”季晕不是在乎钱的人，纯属觉得吴邪很像小狗。

       不愧是吴老狗的孙子——

       啊，又有莫名其妙的想法了。

       他跟吴老狗很熟吗？

       吴邪在自家三叔和季晕说话的时候，正在不着痕迹地打量季晕。

       少年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穿了一身黑，图案普通的黑色卫衣罩着清瘦的身躯，修长的腿被黑色牛仔裤裹着收进了一双黑色马丁靴里。

       他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银框眼镜，额前的发随意耷拉下来，脑袋上拢着卫衣帽子，表情困倦，整个人看起来冷淡但乖巧，不像是会来夹喇嘛的人。

       但是在道上，能被叫上一声“爷”的人都不简单。

       尤其是这个称呼——

       【小佛爷】，他是张大佛爷的后人吗？

       吴邪看着三叔回来，悄悄说：“三叔，这小孩真能去吗？”

       吴三省气笑了：“人厉害着呢。”

       季晕皱着眉，镜片后的眼睛下面，好像有一颗痣，他从两人身边走过，经过吴邪时，恶狠狠地说：“你才小孩。”

       没有想到季晕会听见更没想到他会接茬的吴邪：“……”

       突然被自己心目中冷漠的小佛爷打破了印象的吴三省：“……”

       吴三省和吴邪面面相觑，而季晕已经自己上了车，坐在后座。他上去才发现车上已经有人了，那是一个穿着藏蓝色连帽衫的年轻男人，正双手环胸低着头。

       季晕坐在了他的旁边。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男人抬起头来往季晕这边瞥了一眼，然后清秀超凡的脸上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被人这样看着，季晕也看了回去，看着看着，他突然感觉有些熟悉：“我是不是认识你？”

       正巧，男人和他同时开口：“你是不是认识我？”

       “……”季晕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男人抿了抿唇，收回视线。

       季晕心里有些难过，他也不清楚这股难过从哪儿来，但是看见男人那双淡漠的眼睛，他的血液都莫名其妙地滚烫了起来。

       帽子往下拉了一点，伸手捞出了黑猫，季晕把它放在腿上，随手撸了几下。

       黑猫乖巧的趴着，一声不吭。

       像是某个藏蓝色衣服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