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2

　 我来爱你了。

　　我眼睛里的猩红就要藏不住。

　　我很早，很早，很多次，很多次，都想要亲口对着她再说一遍，我爱你。

　　只是命运不眷顾我，碎了我的梦，断了我红尘。

　　我想起那年夜色池塘，我披着月光，第一次对着我心爱的姑娘，道出心底的彷徨。

　　但是我终究是不敢再说了，只能套着别人的皮，借着别人的话，把自己的爱藏在别人的深情中。

　　她转过身来，脸色很平静。

　　“路逸?”

　　“你来了?”

　　许久，我对着她的空茫的眼睛，说:

　　“是我。我来了。”

　　在医院住了几天之后，浮若便跟着我回了家。我一直扮演着路逸的角色，紧张又兴奋地待在浮若的边上。但是浮若的不设防也让我放下了戒备，我终究还是露出了马脚，只是我不知，她也不说。好像共同保守着一个不能见光的秘密，保持着最后的平衡。

　　有一天她突然问我:“好久没吃你做的蛋挞了，你现在怎么都不做甜品了?”

　　我一愣，马上回到:“哎呀，马上就做。”

　　她愣了一秒，然后勾起了唇。

　　“你快去。”

　　我点点头，飞也似的跑进了厨房。

　　只是我不知道，我这一句话，彻底让她确定了，路逸不是路逸，是我。

　　后来知道真相的我，一直悔恨不已。但是直到死，我也没弄明白，为什么之后的一段时间，她会对我那么热情，而有时又那么厌恶。

　　我只知道，我再也不能爱她了。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起来。当然，只是表面上。我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浮若，发现了真相，我该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我知道，我不能长久地陪着她，我一定要尽快离去，一定要真正解决浮若的问题。

　　但是，我不敢。

　　我想一直陪在她身边，想看着她笑着坐在我对面，告诉我昨天晚上她做的梦，想看她小猫似的窝在床上，撒娇耍赖，不肯起床的样子。只是偶尔，偶尔，她会藏不住眼底的厌恶，跟我说:

　　“路逸，我恨死那个人了，我恨死言渊了。”

　　我每次都是轻轻垂下眼，假装听不见她的连名带姓，听不见她满腔的恨，说:“是啊。听说她现在过的不好，也算是……恶有恶报。”

　　然后她总是露出很奇怪而又凄凉的表情，说:“我祝她……死得惨一点。”

　　我勾起唇角，把她拥入怀里。

　　“好。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不要再遇见她了。”

　　不要遇见我了。

　　也许是我的哪一步踏错了，哪句话说错了。在我还没想出解决的方法的时候，浮若隐藏已久的厌恶彻底爆发了。我依稀记得那是个傍晚，带着暖黄的粉紫色渲染在山的那边，和顶上蓝色的天空形成了渐变。就在那天，她坐在窗边，失控地怒吼，指责我，诅咒我。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只知道，从今以后，浮若又要变回一个人了。

　　我被赶了出去。护工又被重新请了回来，而我又再次，开往了杭州。

　　我带着我最后的倔强和孤注一掷。

　　这次我没费什么力，就找到了路逸和他的母亲。路逸病了，很重。

　　我问了他的母亲，是不是只要浮若的眼睛好起来，她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嫁给他儿子。

　　路母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还是点头了。

　　我的一颗心重重落回胸膛。

　　一切都该结束了。

　　我又飙车回了小镇，联系了很久没联系的爸爸，撒了个谎，服了软，低了头，收到了一位资深老医生的手术机会。我又用所有的积蓄付了手术费和在医院上下打点，交代所有人告诉浮若眼角膜是一个好心人捐的。随后我就迅速无比地，躺上了手术台。

　　眼前一片黑暗，我听得见器材乒乒乓乓的声音，随后就是一阵刺痛，我渐渐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我的眼角膜已经没有了。

　　是的，我把我的眼角膜捐给浮若了。为了我心爱的他可以堂堂正正的嫁给她心爱的人。

　　为了他们结婚。

　　瞎了之后，我就回到了浮若家附近的那个小房。

　　门上还贴着楚仙人的画像。

　　我就说嘛。谁知道她的脸上是哭还是笑呢。

　　这次我看清了。她是在哭的。

　　眼前一片漆黑，但我就是知道，她在哭。

　　在哭什么呢?

　　哭不见天日，不得善终的爱吗。

　　我联系了路逸，告诉他有人给浮若捐了眼睛。

　　他很高兴。他不知道，是我捐的。

　　但他母亲一定知道。他母亲一辈子也不会告诉他。

　　他们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后来路逸回了这里，举办了一场婚礼。鞭炮声传到我的耳朵里，我觉得，真热闹。

　　好热闹。

　　浮若现在，一定笑着吧。

　　像从前那样阳光明媚的笑。

　　像从前一样。

　　像我没出现过一样。

　　我又骗了我的父母。我说我出了车祸，靠医疗器材吊着命。他们信了。也没问。他们本来就不在意我。所以我混过去了，非常容易。

　　没有人记得我了。

　　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功臣，深藏功与名，憋不住想笑。

　　后来又想起来，原本的一切灾难好像都是因为我自己。

　　我独自一个人在这个破败的房间里。没有请护工。也不收拾屋子。饿了随便找点东西吃，困了就睡。什么事也不干的时候，我就坐在窗边，睁着那双茫然的瞎眼，看着浮若家的方向。

　　其实手术前我应该再看她一眼的。

　　还是好想再看她一眼。

　　我强撑着身子，手撑上餐桌。

　　我已经没有力气坐了。

　　我就那样半死不活的挂在那里，颤巍巍地拿起笔，写下:

　　“不管是谁发现我死了，抱歉，惊扰到你了。”

　　“不要浪费警力调查死亡原因了。反正也没人在意。我单纯不想活了而已。”

　　我也不知道字是不是写的歪七扭八，能不能看清楚，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我的身子从餐桌旁直直摔下，砸到地面上。我感觉很累。就像是灵魂出窍一样。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的记忆，是我突然想问自己一个问题。

　　当初为什么会爱上她呢。

　　然后我死了。再也没想出答案。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