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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吉尔塞的孤岛

关文月神色一凛,“苏小姐?”

刘一舟点点头,拳头攥紧又松开,半天才回复,“他们手里有枪,追着我们不放…”他缓了口气,有些不知所措,“关队,之前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我替苏总郑重的向你道歉,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她们吧!”

关文月眉角轻抬。

果然,又是她。

“车里有无线电么?”他问迪拉。

“有!”

“ 呆在原地,等待救援。”关文月说完转身离开,丹尼尔跟上来询问,“真的要去救她?”

“不然呢?”

关文月拉开车门,贝蒂听到两人谈话一脸茫然道,“救谁?”

“内位不可一世的苏小姐。”

“真是个麻烦精。”队里人尽皆知,贝蒂不喜欢那个傲慢的女人,当然,外人眼中,苏莺讲起话来的确有些尖酸刻薄。

另一边。

接连两次被人用枪指着,苏莺似乎有点怀疑人生,抛开别的不谈,首先,跟几个膀大腰圆的凶徒困在一起,这件事的本身就是可怖的事。

卡车在颠簸的土路上晃了一会儿,开始进入平坦的林区,她和顾清研背朝着车头坐在两个男人之间,一股密集交杂的气味和着汗液进入她的鼻腔。

四周弥漫着诡异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倘若对方只为那批违禁品,还有斡旋的余地,但若出于别的目的,就另当别论了,譬如方才那小个子不怀好意的目光。

沉寂的车厢内,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交谈着,苏莺瞥一眼他们手里的武器,发现男人在讲话时的手指一直扣在扳机上。

有人抱怨,“真搞不懂杰夫在想什么,绑两个女人算怎么回事!”

“当然是用她们做人质,换回那批货咯。”

“别说,这个小娘们长得真不赖。”小个子舔了舔嘴唇,看上去有点儿猥琐。苏莺听不懂他们讲的什么,但从肢体语言和表情来看,那个小个子大概是在说她。

前面的路逐渐收窄,后面的路被彻底甩去不见,青黑色绵延的山丘渐次显露,和着偶尔几声犬吠在漆黑的羊肠小路上荡漾。

感觉到车子慢慢停了下来,跟着有人下车,朝卡车斗篷里的人喊了一声,里面的他人一个接着一个跳下去,轮到苏莺时,后面的男人动作粗鲁的用枪指着她,命令:“Get,up!”

苏莺终于看清了这伙人。

这是一伙全副武装的匪徒,因为身上披着一层类似遮阳铝箔纸的东西,看不清着装,也看不出明显的特征。

枯木围成的勾栏里有几间简陋的茅草屋,她和顾清研被押解到其中一间,押她们的是一名年纪偏大的男人,他用一根绳子将两人五花大绑,在支承悬梁的木柱上,出去的时候门没关,透着浅薄的月色,依稀看到他们在往另一间屋子里搬运货物。

苏莺听不懂当地语言,但顾清研能听懂,她们知道这些人是游走在这片土地之上声名狼藉的偷猎者,等最后一波赃物运完,这些人就没有再出来过,过了一会儿,隔壁传来阵阵笑声,似在庆贺着这趟满载而归的行动。

简陋的屋子里,除了偶尔传来的抽泣,没有任何响动,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顾清研哭声不止,听她沉声说, “与其哭死在这里,不如留点力气想法子跑。”

“说得容易…往哪里跑…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林子…万一碰到野兽…还得给它们打牙祭。”她颤抖的身子,带着哭腔抱怨着,很难想象,那个性格开朗又爱笑的姑娘,此时究竟有多么绝望,她哭了好一会儿,哭着哭着,眼里又被一点光线点亮。

“苏姐,你说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们?”

“也许吧。”她虽然这样说,但她对解救人质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即便刘一舟已经报警,但就当地出警的速度以及破案率来看,希望渺茫。

“那要是…要是没人救我们怎么办?”

“所以求人不如求己!”

“可是…我们…现在被人五花大绑的困在这儿,万一那些人起了歹意,我们岂不是…..”她双目噙泪,回想刚刚在车上那男人的猥琐目光,又开始胡言乱语。

看她那副样子,苏莺有些哭笑不得,“那些人想用我们做人质来交换迪拉手里的违禁品,因此,再没有达到目的以前,至少我们是安全的,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兴许是听进去了,默了片刻,顾清研终于正常说话,其实苏莺特别理解,因为人通常都会对未知产生恐惧,更何况是在这种人身安全遭受到威胁的情况下。

窗外,蟋蟀在月光下彻夜嘶嚎。

关文月的车在小路上极速行驶着,车内,彼得的胳膊被一圈圈绷带包裹着,汗流浃背,这是入夜前同偷猎者交伙时负的伤,与纱布里渗透的殷红相比,他的脸却是一副习以为常。

昼夜颠倒的追捕生涯,疲惫、火拼、负伤甚至牺牲都是在所难免的,在这些人眼中,这片草原足够辽阔,但它同时又是一片狭小且极具危险的天地,经历一场激烈的战斗比起枯燥中日复一日的奔走更加令人为之振奋。

因为足够轰轰烈烈。

“关,无人机最后发出的位置就在这附近。”马丁对着手里的接收器点了几下,有些疑惑的说道,“内伙人的改装皮卡车不可能跑的过我们的越野,奇怪的是…红外热摄像头竟然毫无头绪——”

关文月拧一拧眉,看向车窗外面那片幽暗的树林,“无人机探测不到,说明他们极有可能已经进入了林区。”

贝蒂说,“可是我们的热成像仪并没有探测到他们的行踪,这说明他们至少活动在离我们三公里以外的范围。”

关文月点了根烟,脑中飞快计算着卡车行驶的速度,抬头时,一只蝙蝠刚好从窗前掠过,起初他以为蝙蝠会精准躲避眼前的障碍物,意外的是,它竟然直勾勾撞上了他们的车。

关文月沉吟片刻,思考着一个合乎科学的问题,因为刚刚那一幕并不符合正常逻辑。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马丁,这辆车是不是做过反探测涂层处理?”

“上个礼拜做的,就在鲍尔的基地。”话说一半,马丁瞬间恍悟,“我知道了!对方为了躲避追捕,身上装备了锡箔类的反探测装置,可以降低红外摄像头的成像效果。”

丹尼尔啧了一声,“这帮家伙还真是与时俱进呢,竟然会用科学对付科技。”

关文月跳下车,对着车里的人吩咐道,“马丁你留在车里照看彼得,你们两个跟我徒步进林区——”

贝蒂和丹尼尔对视一眼,不太情愿的跟着关文月下来,把一把膛线细长的来复枪挎在身上,掀了掀帽檐,听丹尼尔在后面悠然自得的吹着口哨。

“轰隆隆!”

天空忽然滚落一声闷雷。

苏莺望向窗外,乌云一层叠一层,从远处压了过来,跟着天空飘起一阵细雨,随着翻滚而来的黑云,稀疏的雨点逐渐演变成一场浩浩荡荡的瓢泼大雨。

隔壁忽然有人推门出来,和着大做的雨声,苏莺依稀听到来自汽车的轰鸣,起初是一阵笑声,渐渐地她听到有人再咆哮,随后愈演愈烈,两个人在雨中撕扯,扭打,气氛短暂的混乱起来。

闻声,屋里出来两个男人拉架。

其中一个试图解释着,紧接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被同伙劝离,伴随着一阵急躁的的喇叭声,从车上下来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从其他人的态度上判断,这人至少是个小头目。

接下来那些人开始一箱一箱往小货车上搬运赃物,趁着对方疏于防范,苏莺悄声问了一句,“他们刚才在争执什么?”

“距离太远,听不清楚。”顾清研仔细辨认着他们讲的语言,又道,“好像有个同伙被捕了,不仅丢了一批货,其中的一条线也被迫中断了。”

“应该就是利用迪拉的人。”

“艾尔文?”

苏莺点点头,“他们再找上迪拉时也提到过艾尔文这个名字。”

蓦地,不远处一道熟悉的口音,打断了她的思路,苏莺神色一凛,屏住呼吸仔细听来,又有人愤愤不平的骂道,“要不是菲利普内个蠢货,老子也不能大半夜的从内越南娘们的被窝里爬起来,大老远的折腾一趟!”

“操!谁说不是呢,马拉河的据点折了,等于断了我们一条腿,以后再想往外运东西,可没那么容易了——”

“大家收钱做事谁也管不着谁,我现在发愁的是这批货怎么运出保护区。”

“怕什么,保护区里有我们的人,你只要跟着我的车,保你畅通无阻。”

“还是老板有本事!”男人啧了一声,眯起眼道,“海哥,你跟了老板这么多年,一定知道不少老板的事吧?”

“去去去!不该你问的,少他妈打听!”

“是是是。”男人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老老实实闭嘴。

海哥忽然想到什么,“听说内群家伙绑了两个女人作人质,想把那批货换回来,有这事没?”

“有啊,就关在内间屋子里呢。”男人手指过来的一瞬,苏莺的胸前一荡。

脚步声接踵而来,危险悄然逼近。

站在门外的人率先推门走进来,是个人高马大,长着一张国字脸的亚洲男人,当看到苏莺的瞬间,男人先是一怔,跟着倚在门框前从马甲的口袋里翻出一包烟。

点燃,抽了一口。

男人侧头去看身后面黄肌瘦的小个子,“别说,这俩妞长得真是不赖啊。”

男人嘿嘿一笑,“海哥,咱哥儿俩大夜里也不能白折腾一趟吧,要不要快活一下?”

男人白眼一翻,“前脚刚从越南婊子的裤裆底下爬出来,又想着内点儿破事!难怪老板看不上你,也不撒尿尿照照自己内点德行,我呸——”

“嘿~谁叫兄弟我就好这口儿呢。”男人舔着干裂的唇,脸上泛起一抹淫靡的笑,“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兄弟我现在真想一把撕了内小娘们的衣服大干一场!”

“少他妈在我面前发情,误了老板的生意,别怪我翻脸无情!”说完,淬了一口唾沫,转身离开前,又对身后的男人低声吩咐,“告诉里安,东西到手赶紧把人解决掉,不要节外生枝。”

男人拍拍胸脯,笑的时候露出一口被旱烟熏陶出来的煤渣牙,“放心,里安内个蠢货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她们跑不了的。”

杀人灭口?

这一刻,她的脑袋轰然炸开,伴随着前所未有的恐惧灭顶而来。

过了一会,外面逐渐平息下来,大概是赃物装得差不多了,男人找招呼来一个黑人,凑到跟前用当地话交代了一句。

而就在刚刚那一瞬。

她从那个叫海哥的男人眼里读到了危险的信号,在这种情形之下,想要从这里逃脱,唯有自救。

大雨仍在继续。

铺天盖地的雨点,似一颗颗钻,拍打着土坯房的茅草屋顶,风声雨声里,树叶在光电中哗哗作响,隔壁逐渐安静,只剩噼里啪啦愈发稠密的雨声和很远很远又很暗淡的光。

她深吸一口气,两只手缓慢挪开被绳子挡住的背包,自从那件事以后,她一直有藏刀片的习惯,而苏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竟然成为解救自己的希望。

再尝试了几次之后,她顺利取出刀片,顾不上被粗粝的绳子摩破的手臂,她将刀片捏在手指间,对着缠在小臂上的绳子开始缓慢的滑动。

“苏姐…我怕。”顾清研滚动了一下喉咙,惨淡的小脸透着慌乱。

手上动作未停,她望着窗外唯一一颗,在弥漫的水雾中散发着淡淡光晕的星,叮嘱:“等下你只管往低处跑,地势低洼的地都有水源,有水源的地方就会有人的活动轨迹,要注意植物生长的程度和枝叶繁茂的方向,如果迷失方向,就看北斗星,北斗星斗口的位置向上五米,就是北方。”

“苏姐,你不和我一起逃?”

苏莺脸色一沉,“我怕你拖累我!”

“可是…….”

“没什么可是!出去以后咱俩各奔东西,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看自己的本事了。”其实,苏莺这么做是最稳妥的选择,如果两个人一起逃跑,一旦被抓,谁都跑不掉,但她必须保证有一个人能够成功逃跑。

绳子终于被切开,双手重获自由的同时,苏莺大步冲到顾清研身边,用最快的速度解开绑住她的绳子。 “苏姐,我们一起走吧。”她说话时目光迫切,眼中有泪光涌动。

“不行!我们两必须活一个,才有机会在另一个失败后成为对方的希望。”她的语气不容置疑,顾清研当然明白她的想法。

言罢,两人悄悄潜入院子。

隔壁,喧嚣过后一片沉寂,几个男人在铺开的塑料地布上睡的七仰八叉,散落的骰子和啤酒瓶东倒西歪的躺在地板上,应该是睡熟了,苏莺搜寻着屋内的身影,暗道不秒。

“屋里好像少了一个人。”

“你确定你吗?”

“下车时明明是六个。”

“会不会是有一个跟车走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是最好的机会,趁着他们熟睡,至少在短时间内她们是安全的。

她将冲锋衣的帽檐拉到头顶,压低身子,带着顾清研沿着小路一直摸到了院外,外面一片漆黑,稀稀疏疏的几栋茅屋也都熄了灯,篱笆墙里不时传来几声犬吠,整个村子静的瘆人。借助浅薄的月色,两人分头钻进了山脚下的树林。

暴雨倾落而下,砸在她的身上,冲刷着她的脸,几乎当她看不清前方的路,她在密林里四下乱窜,疲惫、恐惧,藤蔓般缠绕在一起,牢牢束缚着她的身体。

山谷下面有处缓坡,下面有个枯枝搭建的草棚,刚想停下来歇一歇,树林里骤然响起的枪声瞬间惊了苏莺一个踉跄,歪伏在一颗树下不敢吭声。

她的手心全是汗,呼吸声快从嗓子眼儿蹦出来,她稳了稳身体,转身,藏进树下面的草垛子里,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月亮挂在天上,不像城市里看到那样是遥远红黄的一块湿晕,庞大而清晰,穿过树梢顶端缝隙,将整个林子暴露在月白色的雨幕之下,无所遁形。

她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逐渐交错,重叠,一步、两步,她忍住起伏的胸腔,在即将暴露之前,拿出破釜沉舟地勇气冲出草垛子狂奔在树林深处。

与此同时,来人也发现她的踪迹。

你追我赶,此时的苏莺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在风中盲目地奔跑,没有方向、漫无目的,密集的枪声在她头顶炸开,由远及近,远处的天色里透出隐隐一点点亮,她顾不上回头看,牟足力气拼命奔跑。

蓦地,枪声响起。

子弹在她头顶炸开。

伴随着一声凄厉地惨叫,那是从喉咙间滚动出的哀嚎,与此同时,身子重重的砸了下去,火辣辣的疼痛也随之而来。

风雨交加的夜。

周围是无边的沉寂,树林侵在杏黄色的月光里,极端的疼痛与恐惧令她开始出现幻觉,漆黑的眸底依稀浮现出那张深沉忧郁的脸庞。

苏莺——苏莺——苏莺

混沌中,她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那个声音鬼魅般缠绕,又飘散在风中。

就在即将昏厥之前,一道黑影纵月而来,仿如从天而降的勇士,在半空中展开臂膀,跟着飞身扑了过来,落地之前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因为怕暴露目标,关文月决定徒步进入密林,刚才枪声大作,他心里便是一紧,循着开枪的方向一路寻来,竟然在这遇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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