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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吉尔塞的孤岛

夜幕降临。

一辆银色路虎卫士穿梭在月白色无垠的草原,由远及近的火光停在绵延的边境线上。车上下来四个人,朝停在不远处的黑色皮卡大步走去。

和头巾男过打招呼,关文月拍拍他的肩膀,从他他手里接过手机,粗粝的指尖划过屏幕,上面被削肉剔骨的斑马残骸尤为触目惊心。

头巾男叹了口气,“我们穿越坦桑尼亚边境一路追来,在瓦塞河南岸的密林和他们交了火,可惜,还是叫他们跑掉了——”

关文月拧一拧眉,“往哪个方向逃了?”

“安博利塞。”

关文月看向丹尼尔,“眼熟么?”

很快,丹尼尔便给出肯定的答案,“和最近猎杀黑犀牛的是一伙人。”

头巾男想到什么,“我们和内伙人交过手,他们的火力很猛,枪支弹药像是打不完,足够装备一个战斗小组——”

关文月神情一凛,“你们车上不是配备了前视红外摄像头吗,怎么还让人跑了。”

要知道,这套设备是目前最适合平原运用的追踪技术,通过前视红外摄像头进行覆盖扫描,配合监视器跟踪图像,至少可以探测到三公里以内的盗猎活动。

“他们好像事先摸排过我们的哨卡,进了瓦塞河的密林,这伙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头巾男满脸的颓败,毕竟,让盗猎者从自己的地盘溜走,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既然他们逃进我的辖区,后面的事就交给我们吧——”关文月在车前盖上扣了扣,边说边打开装在机箱盖上无线电装置,呼叫了基地的同僚并让马丁将戴尔手机上的数据传回基地。

“放心,我会全力配合你的。”

和一个浑水摸鱼的人共事,并不容易,他的脖子后仰,目光栖落在夜幕, “费南多,投机和走捷径在这里是行不通的,我知道你就要退役了,在那之前,难道你就不想为自己添加一段煊赫的资本吗?”

费南多沉默。

“不是所有人从一线下来都能去总部,即使有人脉为你运作,一样要从低做起,不过,如果你战功显赫,说不定还能担个有名无实的虚衔,拿个固定的收入混日子——”

大概是关文月戳穿了他的心思,费南多的脸上显然有些挂不住,一两秒的静默之后,他像关文月作出承诺,“谢谢你的提醒,在我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我会将你今晚说的话奉为圭臬。”

短暂会面之后。

两拨人在边境线上分道扬镳,关文月继续带着几名队员深入保护区追踪盗猎者的踪迹,车里坐了四个人,个头矮小的叫丹尼尔,肯尼亚东部人,索马里地区的人大都瘦小身型,因此他行动灵活,擅长游击作战,加入反盗猎组织以来表现的很出色。

身形高大的白种人叫马丁.内昂,是队里为数不多拥有金色卷发的欧洲人,曾经是动物保护协会的专家顾问,六年前加入关文月的队伍,负责技术支持以及医护救助的工作。

贝蒂是去年加入的新成员,也是游走在边境线上唯一的女性队员,曾是一名优秀的维和战士,在苏丹瓦乌二战区的保护营执行联保任务,与东方女性不同的是,她有着高挑的身材和两条修长的腿,黑而外翻的性感嘴唇则是马赛黑珍珠的标志,她的枪法令关文月印象尤为深刻,那是偶然一次打靶训练,所有人都配备了精良的武器,而贝蒂愣是用一把膛线已经老化的来复枪,赢了十几个大男人。

来这里的每一名队员,都知道这是一个极具危险且薪水微薄的职业,但正因危险,正因不可或缺才会让人肩负使命,才需要付诸辛劳的汗水和百分百的热忱来守护卫这片土地。

被黑暗笼罩的草原,一颗流星从夜幕中极速划过,坠落于广袤无垠的马赛大地,伴随着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回荡在不带一丝杂质的蓝色穹顶之下。

马塞马拉这个名字的由来和远古以来就在这里逐水草而生的马赛人颇有渊源,马赛是指游牧狩猎的马赛部落,而马拉在马赛语中是斑斑点点的意思,寓意这片旷远的草原上有斑斑点点的树木、灌木和云朵点缀的影子,正因这些美好的事物,才会引来万千生灵齐聚于此。但就是这样出奇安静的夜晚,将藏匿在最阴暗处的罪恶暴露无遗。

蜷缩在森林基地露营帐篷里裹着睡袋,仍犹有寒意的关文月翻了个身,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一瓶喝了一半的伏特加饮了两口,不满外面丹尼尔和马丁满嘴脏话的谈论着某高级酒店里,抱着钢管搔首弄姿的金发女郎胸是否丰满,臀够不够翘,这些索然无味的“趣味”。

关文月忍无可忍。

扯开睡袋对着外面放声咆哮。

“Back off and go sleep!”

几秒之后,帐外鸦雀无声。

这是关文月游走在坦桑尼亚边境线上的第一千七百六十四天,为什么会对准确的数字记忆这么深刻?

因为就在五年前,他和三名同撩远赴非洲参加森林反盗猎演习,交流学习的过程中还收获了一段美好的爱情。

女孩是驻非野生动物援助队一名兽医,温文尔雅蕙质兰馨,志趣相投的两个人,他们的爱情也随之在这片宁静且危机四伏的土地之上迅速升温,关文月计划回国之后便亲手她披上如乞力马扎罗山一样纯白不染杂质的嫁纱。

但一切都在那凶恶的枪声里怅然落空,日暮穷途,灰飞烟灭。

那是他临近回国的前夕,在一次救助被盗猎者割断象牙奄奄一息的大象时,由于救助队及时赶到迫使盗猎活动失败,恼羞成怒的盗猎者为了报复向救援人员放了冷枪,而她,就是被射杀的其中一名救助队的成员。

在那之后,他放弃了回国的机会,加入当地野生动物保护组织。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一晃五年,但他却从未改变过自己的信仰。

很多年前。

他还是森林公安支队的一名刑警,在可可西里执勤那一年,他认识了改变他一生的人。

他曾经问他师父,山里的盗猎者抓不完,今天抓一个,明天又来一波,就像多格仁错秋去春来的候鸟,直到他的师父在一次追捕盗猎者任务中付诸了生命的代价,他才渐渐明白。

人活着得有信仰,因为它是无法改变的真理,可以拯救一个人的灵魂,以前他没有,但是现在他有了,他师父就是给他信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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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置信,苏莺一早竟然是被极端的温差冻醒的,纵然没有热水,没有取暖设备,但在非洲,她始终对被冻成傻狗这事儿报以困惑。

昨晚入夜前,她特意找旅馆工作人员添了一条毯子,但这种羊剪绒毯除了扎似乎并不保暖,半夜冻得她爬起来套了件卫衣,瑟瑟发抖的缩在被子里睡到天亮。

迎着朝阳出发。

在苏莺的带领下一行人把附近具有一定规模的度假酒店走了一遍,不得不说,这些酒店在选址和装修方面的确各有千秋,尤其傍水而建名为Miki庄园的主题酒店,让人耳目一新流连忘返,里面最著名的,当属充斥着斯瓦西里风情的草屋当然不让。

将摩洛哥风情和斯瓦西里融会贯通,别具一格的设计风格,三面开放式的空间可以将大草原的景色尽收眼底,同时配有私人泳池,健身室这些相辅相成得配套设施,方方面面近乎完美。

但其实并不然。

她一个完全不懂酒店经营的外行,都看出这些酒店存在着明显的弊端,先不谈硬件设施,偌大的高档酒店所有房型加起来不到十个,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尤其是塞拉的旺季,游客像汹涌的潮水般涌来,主打精的理念是无法满足大众需求的,而靠一味哄抬房价只能赚取一时的蝇头小利,唯有提高入住率,才能提高营业额,提高同期增长,提高知名度,酒店才能进一步维系。

走了一圈,她看到的近乎全部是西式酒店的经营理念,而她要的是符合国人,符合主流消费观的实用型酒店,这一点,与老吴提出的照搬照抄大相径庭。

老吴说,“苏总,调研进行得差不多了,下午要不要到基地转一转?”

“还有几家没有调研的?”

“两家,去基地的路上刚好经过。”

“先吃饭吧。”她抬头看一眼正晒的日头,返回酒店前对刘一舟说,“把迪拉也叫上。”

餐厅在酒店花园的露天Bar,紧邻无边泳池,和对面的草屋隔空相望,瞭望台登高俯瞰,绵延的草原近在咫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呈现于眼前,这就是神奇力量,一阵风,一株草,一枝花,便可以荡平疲惫的身心,让你的心情变得舒畅起来。

苏莺原是个比较善谈的人。

只是,这些年过份压抑自己,已经差不多忘了她最初的模样,她曾经也有闺中密友,在一起同吃同住,无话不谈,但每个人的起跑线不同,奔跑的速度也不同,所以,她便在悄无声息中渐渐和她们拉开了差距,吃的,用的,衣服,包包,再到举止谈吐甚至思想意识,逐渐就不再一个层次了。

但同样的,当她脱离原本的阶层更进一步得同时,她也脱离了原本的关系网,曾经的朋友也在这种质的跨越之中渐行渐远。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纠其根本,从她和荆谭沾了内层“关系”那一刻开始,她注定要付出同等的代价来交换。

不远处有人叫骂,苏莺循声望去,草屋外面站着个人男人,下身裹着浴巾,上面一身肥皂沫,大喊大叫的对着空气咆哮。

刘一舟一脸讪笑,“你看,花大把钞票住高级的酒店到头来一样停水停电,还不如我们,最起码价格善良啊。”

沈渔切一块牛排塞嘴里,“以前听人说法国佬最重修养,讲起话来都是诗情画意的特别浪漫,想不到也会骂街。”

“你们这些崇洋媚外的小姑娘,不知社会的险恶,一天到晚削尖了脑袋就想往外跑,恨不得人家放个屁都是香的。” 刘一舟叨唠完,话锋一转,“话说,你怎么就知道他是法国人?”

沈渔目光一扫,“你看他房间外面摆的花,刚才经过的时候我有注意到,花瓶里插着香根鸢尾和蓝玫瑰,而这两种花都是法国人的最爱。”

趁沈渔说话的功夫,苏莺瞄了她一眼,这是她第一次正视沈渔这个女孩,原来,她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一般善于观察的人心思都无会比一般人更缜密,和她给苏莺的第一印象恰恰相反。

刘一舟不屑道,“你说他们也是有意思,大老远跑来还要带盆花,瞎讲究。”

“人家这叫情调。”沈渔白了他一眼,“法国人的浪漫来自于他们的血统,就像天生反骨是日耳曼人与生俱来的一样,他们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处细胞都是骨子里的罗曼蒂克。”

“小姑娘就喜欢虚无缥缈的东西,罗曼蒂克能管饱还是能长生不老?有白日做梦的功夫倒不如想想怎么找个长期饭票,就算过不了时期,也好找个人接盘啊——”

“你这个人真是俗不可耐。”

“这年头,俗才有人气儿,俗才能养家,不信你找个文艺小年轻试试,累不死你的…….”刘一舟啧了一声,抱着相机准备上瞭望台,抬屁股刚走两步,忽然想起什么,迷眼对苏莺说,“现在是午休,拍两张照片没问题吧?”

“你请便。”她下巴微仰,气息随着口中的香烟喷薄而出。

酒店后面有一条河,有很多鸟类都喜欢飞来河边栖息捕食,迪拉的话说到苏莺心坎里了,她正好也想在附近转转,便跟着他一路来到小河边。

这是一条自然形成的水域。

呈Y自行蜿蜒流淌,岸边的芦苇荡在水中渐次铺开,和对岸摩挲虬枝的参天古木遥相呼应,水面上浮着几只斑头雁,红而娇俏的嘴喙一啄一啄的拍打着水面,渐起小小的水花落在头顶光洁地羽毛上,泛起晶莹剔透的光

老吴蹲到河边洗了一把脸,抬头,一群候鸟正从远处飞来,半空中稍作盘旋后俯冲直下,逐一落在水面,这种鸟她第一次见,拥有一对黑红配色的翅膀,粗细的脖颈,尖而长的黄色鸟喙,落水时乍现的掠影恍若坠入水面的星星之火。

迪拉说这种鸟叫黄嘴繯鹤,只在非洲有,苏莺觉得繯鹤捕食的画面很有美感,不自觉的拿起手机抓拍了几张特写,老吴蹲在一旁潦水消暑,笑呵呵道,“苏总,你的手机内存够不够用啊?”

苏莺皱一皱眉。

“我第一次来也拍了好多照片。”沈渔坐在河边的草甸上,双手抱膝,歪着头说,“这地方穷是穷了点,可风景是真的美,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游客不远万里慕名而来。”

的确,算是有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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