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奁 第八

这些时日，清斐和李莲花似乎总在山上待着，出了这个山庄，就进了那个山庄，着实有些日子没好好感受感受这街上的熙来攘往。

李莲花摆了铺子看诊，而清斐则要去药铺子那几味缺了的药，倒不是要给谁诊病，这肖乔大婚，上次她与肖紫衿结下些梁子，此去不过是为了李莲花调查，以及给乔姑娘面子罢了。但无论如何，礼数也当周全些，贺礼理应是要备下的，思来想去，她一个江湖郎中，能做的不过是治病救人，之前意外得知乔婉娩有些喘症，此番正好做个随身药囊，倒还算得上妥帖。

清斐提着药回去找李莲花，打算与他一同问诊，谁知这刚到铺子周围，就发现一群人将铺子围了起来，声色嘈杂，清斐说了一声又一声借过才好不容易挤了进去。

一打眼儿就看见方小宝站在李莲花旁边，嘴里振振有词

“这个人，打着神医的招牌，其实，毫无医者仁心……”

清斐揉了揉额角，到底还是个孩子，这般幼稚的招数都能想出来，李莲花无奈笑笑开始收拾东西。

清斐走上前去，颇为无奈地叫了一声

“方小宝。”

方多病才把目光移向差点儿淹没在人群里的清斐，面色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不自在。

“医仙姐姐。你怎么还跟他在一起呢，我还以为你们俩已经分道扬镳了呢。”

“分什么……”

清斐本想继续说，却被人群后方传来的一道声音打断

“这方子配的甚妙，是个好方子。”

只见后方一蓝一红两个人影走出，来人是苏小慵与关河梦。

苏小慵紧接着关河梦的话说道“我义兄关河梦，师出名门，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人称乳燕神针，他说的好方子，那必然是不差的。”

清斐抬眼看过去，和关河梦对上视线，对方温润一笑，对她点头致意，清斐也回以一礼。

清斐转头再看向方多病，话语里颇为无奈“方小宝，别闹了昂。”

方多病嘴角一撇“我才没闹，明明就是李莲……”抱着剑转头看过去，哪里还有什么李莲花，只剩下空空如也一张桌子。

“行了行了，我带你去找他，成吗？”后者继续撇撇嘴没说话，清斐权当他嘴硬默认了，转头又才换上得体的笑面对关河梦苏小慵二人

“关兄，小慵，若是还未找好下榻的客栈不妨随我一同前去？”

“那便有劳清斐姑娘了。”

几人一同到了李莲花和清斐落脚的客栈，李莲花已经坐在一张桌旁，点上了酒菜，不过并未动筷，显而易见地再等他们。

方小宝看见李莲花就又开始了新一轮吹胡子瞪眼儿，一声吆喝召来掌柜

“掌柜的！我包下这家客栈的时候跟你说什么来着。”

清斐看着他那一脸傲娇样儿，得，又要开始整什么幺蛾子了。清斐淡定地抿了口茶，不过算算时间，既然方多病能出门参加婚宴，那想必那人也来了。

“哦，公子您说过的，这客栈里所有的客人，吃的住的都算到您的账上，唯独强调一点，就是有个素衣布包，腰间挂个蓝布袋子，有个叫李莲花的人不准进店……”

得，看吧，更幼稚的来了。

掌柜说着说着觉着有些不对，眼神自动移到悠然自得坐在清斐身边喝茶的李莲花身上，李莲花抬头看了一眼掌柜，笑的一脸淡然

“哦，我就是那个不让入住的客人呀。”

清斐摇了摇头，眼含无奈地看着李莲花，看看，你这皮猴徒弟。

李莲花一脸无辜，这可不是他教的。

没等清斐开口，方小宝身后窜出一人，声音颇有些气势“方小宝！”

清斐勾了勾嘴角，救兵来了。这天机山庄断然不会单独让方小宝来参加婚宴，这陪同之人，前后想来，最合适的莫过于他的小姨，何晓凤何姑娘是也。

果真没等几人开口，何晓凤便做主安排好了一切，把方多病治的服服帖帖。

待到方家姑侄二人离去，关河梦和苏小慵这才落座，关河梦与李莲花相对而坐，一番寒暄后，不知出于何意提了一个问题。

“李前辈，我有一事讨教，我有一位病人，因中毒疯癫…”话及此，清斐去拿茶杯的手顿了顿，而关河梦继续往后说道“自言日见鬼魅，惊悸怔仲，夜不能寐，而后持刀杀人，十分狂躁，我用药数日，银针刺穴却久不见效。”

啧，其间试探意味太重，若真是请教医术上的问题，在座之人，于情于理，理应先问清斐的意见，可关河梦只是指着李莲花问，清斐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若病人是武林中人，内力不弱的话，可试过取新鲜虎掌加以处理……”说到这，清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她心头一悸，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刹那间，视线甩向身边的李莲花，眼中的悲戚之色掩在低垂的眼眸之下，两人一问一答来的真切，无人注意。

李莲花此法并非完全不可行，不过是山穷水尽的无奈之举，可这话说出来，确实犯了大部分医师的忌讳，医师用药，大多将就稳妥，先保证缓解再力求根除。

不出所料的，关河梦皱了皱眉，言语中有些气愤“治病救人，若无十分把握岂可轻言，你如何保证病人服下虎掌之后，不被毒死。”

李莲花低垂着眸子“我无法保证。”

清斐疼的揪心，手里的茶杯晃了晃，叩在桌上，发出一声不算轻微的声响。

两人才把视线转向这位一言不发的医仙。

清斐抬眸时还是挂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她看了看苏小慵“小慵，南胤文一事，你不是还要告诉李莲花吗，这里人多眼杂，不如你们先去外边儿走走。就方才那个问题，我再和关兄探讨一二。”

苏小慵似乎还没从方才的针锋相对里缓过劲儿来，反应迟钝了些 “啊，哦，好的好的。”

待到二人走后，清斐与关河梦坐着，片刻之间谁也没有开口。

清斐吐出一口浊气“关兄，我知你医风向来稳健，方才莲花的话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若非剧毒所致的疯癫，你稍后告诉我毒的成分，我将方子交于你便是，当然…我也相信关兄实际上并不需要就是了……”

既是试探，自然不会需要清斐的方子。

“清斐，李莲花这人这般剑走偏锋，你用药一向追求十分的把握，你怎的…”

“够了。”清斐抬眼看他，这次眼中的悲哀不加掩饰

“关兄，有时候啊，人在山穷水尽时，再多的在意都会成为虚幻，若已身中剧毒，以毒攻毒又有何妨呢？”

他看着眼前的清斐，满身破碎，看着窗外，明明是一片光明，可全然映不进她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