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7）

麻子榔头来了！榔头来了！

玟小六下巴指了指榻边上，二人便凑了过去。玟小六掀开小叫花子裤腿，露出长歪了奇形怪状的骨头，伸手指了指。

玟小六这儿看到了吗？

玟小六起身，云淡风轻。

玟小六砸吧。

麻子拿着榔头，对准了骨头蓄力，还没等“力”畜满，就散了气。

麻子我不敢……

玟小六投去警告的目光，麻子又试着蓄了一次力，闭着眼睛将榔头高高举起，嘴上的哀嚎先一步传了出来。玟小六看不下去一把夺了过来。

玟小六哎呀拿来吧你！

玟小六你说你长得比熊还壮，你胆子怎么跟老鼠一样！

麻子有苦说不出，看了看串子，委屈得五官拧在了一起。

玟小六扶着！

麻子和串子这回倒是听话，一个扶住叫花子肩膀，一个扶住叫花子的脚，生生把人固定住了。

就在这时，那叫花子幽幽转醒，看向玟小六。

玟小六蹲下身，温声细语。

玟小六别怕，这里是回春堂，是一个医馆，你腿上的伤必须快点医治，我是一个医师。

玟小六我现在要敲断你错位的骨头，一共要敲三次，如果你实在忍不了的话，就喊出来。

麻子小兄弟！放心吧！六哥一定治好你的腿！

榻上的叫花子静默着看了玟小六片刻，终究偏过头去，默许了玟小六接下来的动作，玟小六起身，左手再次拂上变形的膝盖骨，榔头对准，再而看了叫花子一眼。

玟小六一，二，三。

榔头起落，随着一声脆响，榔头落在了骨头上，叫花子染血的手狠狠地拽紧身下的粗布单。

依依也闭上了眼睛，五官皱紧一团。

第二锤起落，叫花子周身一颤，随着第三锤落下，叫花子力气一松，疼晕了过去。随着三声脆响结束，依依才堪堪敢睁开眼睛，只见那被敲碎的地方已不成型。

串子六哥，他晕过去了，他也真够厉害的，这么疼他都不叫一声。

玟小六放下了榔头，去药箱里翻翻找找，把固定的铁片和包扎的白布拿在了手上。

玟小六这点疼，跟他之前受过的酷刑比算个屁啊。

玟小六来！帮忙！

麻子串子一同上手，三人对着那条断腿忙碌起来。

……

依依仅瞧着几人处理好那叫花子的腿，便离开了回春堂。她自幼长在军营，和军营里的粗汉子相处习惯了，虽然刚才瞧见了男人伤病的裸体，此刻也不觉着什么，只是估摸着他得有多疼。

依依边往东边儿走，边沿路买着吃食，上次下山买的肉已经吃完了，这会儿打算再买一些，还没走到屠夫的铺子，却被一旁卖菜的大妈又拉着送了几颗白菜，依依苦笑，正和卖菜大妈拉扯着不肯要，一旁却施施然走来一位雍容华贵的白衣女子，那女子戴着面纱，身姿袅娜，好似从天上下来的仙女，和依依站在一起堪称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白舒阿婆，这苋菜怎么卖？

依依一霎时看呆了眼，愣在了原地，阿婆找准时机，把白菜一把塞到了依依怀里，依依一个踉跄，险些倒在那仙女姐姐身上。

一双素手扶住了她。

白舒没事吧？

依依摇了摇头，一时连话都忘了说。

“苋菜五个铜板一斤。”

阿婆慈爱地笑着看着依依，摆了摆手。

白舒来两斤。

仙女姐姐伸手递过去了十个铜板，回过头见依依还在盯着她看，有些诧异，还有些好笑。

白舒怎么了姑娘？

依依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竟然看美女看出神那么久，还被人发现了，一时窘迫不堪，抱着白菜撒腿就跑，把满脸诧异的白舒远远地落在了身后。

……

山间的路，草木蓁莽，层层叠叠遮掩一片阴翳，山泉自山顶一泻而下，洗刷着溪底的乱石。依依边踢着石子边往山上走，这一趟下山发生了太多事。

她方才在那菜摊边上没什么感觉，这会回想起，却觉得那姑娘身上的感觉，和那叫花子给她的熟悉感相似，而仙女姐姐身上的熟悉感还要更浓郁一些。

依依头脑一片乱，全然没顾及身侧发生了什么。

直到头顶被某庞然大物遮盖，遮挡住她身上的阳光，她方才抬起头向天上看去。

只见一只白毛的大鸟，在头顶盘旋嘶鸣，仿佛想要降落，却无法穿过层层树枝的阻挡。

随即一阵闪人眼睛的金光一瞬而逝，那大鸟变成了一只手掌大的毛球，落在了她身侧。

依依毛球？你怎么来啦？

依依伸出手，想要抚摸那毛球，那毛球也顺从地蹭了蹭依依的手掌，也只是蹭了蹭，紧接着就像催着依依回山上一样，用嘴叼着依依的袖子往山上拖。

依依不明所以。

依依怎么啦毛球？出什么事了吗？

毛球见用嘴叼袖子效率不高，便移到了依依身后，用脑袋推着她往山上走。

依依只觉得奇怪，平日里回山哪里会见到毛球，怎的今日它这么殷勤来接自己？

依依边借着毛球的力向山上走着边思考。

待走了没几步，依依好似恍然大悟一般瞪大了眼睛，撒腿就往山上跑。

依依遭了！师父回来了！

毛球跟在依依身后摇了摇头，扑腾着翅膀追了上去。

待到了军营把守的关口，已然日头西陲，看守的将士忙接过依依手里的食物，对着依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依依只觉得背后一阵冷风吹过，丝毫不敢停下步子，向将领的营帐跑去。

待到了帐子外面却又知道自己犯了错不敢进去面对相柳。

没想到相柳竟然提前几天回来了！

依依在外面徘徊，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九命相柳怎么不进来？

好听的低沉声音在耳畔像烟花炸裂般响起，依依打了个哆嗦，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尘土，掀开帐子走了进去。

那人白衣白发，纤尘不染，风姿卓越，一条碧玉抹额将一头白发一丝不乱地拢在脑后，自然披垂。没有像在外那样戴着面具，五官俊美到妖异，展现在依依面前，饶是她已经看了这张脸上百年，再看也会被惊叹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侧躺在榻上，一手支撑着额角，阖着眼，明知她进来了却也不睁开。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九命相柳长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