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

再次见面没料到如此快。

女孩没能再次进山，听说未来一周内预计发生暴雨，进山有泥石流危险，女孩背着背包在这附近转了一圈，发现只有孟宴臣的别墅前空旷平坦又鲜有人烟，十分适合搭帐篷安营扎寨。

她犹豫再三，还是敲了孟宴臣家的大门。

他披着一件米色的羊毛外套，悠哉的拉开阳台的推拉门，倚在门框边看她。

“来借水喝？”

女孩挠挠头，切实地感觉到了她的不好意思。

“暴雨天气要来了，这段时间不能进山，我恐怕要和你做段时间邻居。”女孩指了指身后已经搭好的帐篷。

孟宴臣点点头，也是没想到，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还能收获一个邻居。

孟宴臣转身下了楼，他惯来喜欢对着他那面标本墙处理一些未完成的工作，或是读读书，可此时他却十分心不在焉。

他的听觉、嗅觉前所未有的灵敏，很快伴随着暮色沉沉，他听到叮铃咣啷的置物声，又闻到一股浓郁的饭香。他感到烦躁，迈开长腿再次上楼站在阳台上。

“嗨！”女孩远远看见孟宴臣，停下手中的事，大方的和新邻居挥挥手。

“你在做饭？”

女孩架起了火，正在用户外饭盒热着什么。

“是啊！用番茄罐头就可以做的北非蛋！”女孩表情夸张的形容着她饭盒里的食物有多么香。

“你是机器猫吗？怎么什么都有？”

“哈哈哈！我喜欢这个称呼！我的大朋友就是我的百宝口袋！”女孩拍拍自己的大背包。

孟宴臣再次离开阳台，站在一楼空旷的客厅里，他一抬眼就看到空空的厨房，鬼使神差的拉开冰箱，摸出了两颗番茄，两颗蛋。

呵，北非蛋？什么小姑娘爱吃的玩意儿。

鬼使神差的，他搜出了相关菜谱，守在铸铁锅前看着番茄变成浓郁的酱汁，两颗蛋抱成一团，就像是灼灼燃烧的火烧云拥抱着日暮穷途的太阳。

——————————

深夜果然开始电闪雷鸣，在这山上，暴雨未至前的狂风十分要命，疯狂拍打着孟宴臣的窗子，明明关紧了，却让人十分不安。

他坐起身戴上眼镜，从一楼逐一检查是否有漏关的门窗，一抬眼看到外面在风中微微摇曳的一抹亮光。那个女孩还没入睡。

他不过注意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回到床上却辗转反侧。

难道是帐篷的光太亮了？惹得他褪黑素分泌不正常，失眠了？看了眼拉紧的窗帘，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挥了挥手——好像是比平时稍微有那么一点亮吧……

为了他的身体健康，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年轻人，这个时间该睡觉了。

还没等他想清楚，人已经提着伞来到了帐篷前，也不知道这个门该怎么敲——

“机器猫，你还不睡觉吗？”

很快帐篷里一阵窸窸窣窣，女孩拉开帐篷探出脑袋，“哥，你也没睡吗？”

孟宴臣听到这个称呼有些皱眉，“为什么叫我哥。”

女孩疑惑不解，“我以为，这只是一个礼貌的称呼…而且看起来你比我年纪大一点…”

就在这片刻间，突然雨滴飘飞，从靡靡雨势变得越来越急，孟宴臣正要将伞撑起来，女孩伸手将他拉了一把，“先进帐篷里！”

他一个跟头栽进了帐篷里，女孩儿的力气极大，给人很健康的感觉，让他这个病恹恹的中年男人有些尴尬。

女孩捣鼓了好一会儿被风吹动的帐篷，这才将风雨完全隔绝在了外面，帐篷里挂着一盏明灯，却将小小的方寸之地照的温暖明亮。

孟宴臣环顾这个小小的帐篷，却感觉到非比寻常的温暖和安全，虽然外面风雨大作，但这里却被暖光笼罩着，仿佛坚固的城堡。

女孩坐回她的位置，拿起她白天打开过的本子给孟宴臣看。

“我在写旅行日记，会写到很晚。”

孟宴臣接过她的本子，上面不是洋洋洒洒的文字，而是画着一幅幅精致可爱的小画。今天这页画的是饭盒里的北非蛋，还有一片日暮的火烧云。

“你这是写吗？明明是画画。”他莫名想揶揄她。

“文字根本无法描述大自然美丽的万分之一！”

“你没有相机吗？拍照不就可以了？”

“你不懂！画画是在画一种心情，同样是火烧云，心情好时它可爱、梦幻；心情不好时，它就像红色的那只愤怒的小鸟！”

听到女孩的形容，孟宴臣情不自禁嘴角上扬起来，“那你画北非蛋是什么心情？”

“都是可爱的，今天的一切都很可爱！”女孩开心的伸伸懒腰。

孟宴臣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有关可爱的形容，这种少女情怀的词语以前他只会用在许沁身上，许沁走了，他的生活里哪里还有可爱。

他又想到了许沁，手指情不自禁挪到了女孩画在角落的一只白色蝴蝶上。

见他微微发呆，女孩解释道： “这是那天我送你的蝴蝶，这个品种叫白月光，这名字真的很适合它。”

“白月光……”孟宴臣喃喃道。

女孩翻出相机，给他看了蝴蝶活着时的照片，那是伏在女孩的手背上并拢了双翅，活生生的蝴蝶。

“我发现它的时候，它趴在我的背包上，一点也不害怕我，后来我将它放在我的帐篷里养着，把它当做我的朋友，结果第二天它就没了生气。属于大自然的美好就该还给大自然…”女孩叹了口气表示惋惜。

“既然是你的朋友，为什么要送给我。”

“它的灵魂永远是我的朋友，当它死亡、干枯，失去灵魂，我想为它的躯壳找个更适合的去处。”

女孩又开怀一笑，“它生前这么美，值得欣赏它的人发现它的美！”

孟宴臣沉默不语，突然他想起重要的事，“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露出她的招牌八颗牙笑容，“文心。文心雕龙的文心。”

“你姓文？”这个姓氏并不多见。

“是啊。”女孩挠挠头，“这名字是不是很不符合我的形象哈哈。我家老爷子一辈子搞国学研究，希望我是那种文思泉涌的端庄闺秀，可是我的偶像是徐霞客和法布尔。”

“徐霞客和法布尔的文字也别有韵味。他们也有文心。”

女孩眼睛一亮，“我也这么认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

孟宴臣合上那本手帐递给女孩，“我叫孟宴臣。宴乐群臣的宴臣。”

“孟、宴、臣。”女孩在嘴里细细咂摸了一番，复尔认真看着他，“嗯！我记住了！”

风雨渐缓，孟宴臣撑伞回了别墅，他看着桌上那只被他搁置的干枯蝴蝶，本来这双翅膀应该是白璧无瑕，可现在它已经微微泛黄，像一页被丢在角落的陈年旧纸。

孟宴臣也救不了它。

他将这个脆弱的标本塑封进真空，防止它进一步氧化风化。

但是，至少让它不要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