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疯子的悖论

【究竟是谁教他的，这种疯狂的悖论。——蓝长老】

“……是有一个问题，你务必好好回答。别想着骗我，老夫做长老这些年也不是白做的，你什么想法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是。长老请问。”沈九缓慢的眨了眨眼睛，看起来说不出的乖巧听话。

“你……”蓝长老思忖片刻，紧接着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初赛时就是这样，对着风重忆的剑，冒着重伤的风险也要冲上去。”

“复赛时，我给了你机会拒绝，你还是选择挑战。”

“你明知道那些人的意图，你就不怕一个不小心，伤了根基，落得一生后悔的下场?”

将心中的疑问一口气说完，蓝长老转头，仔细的观察着沈九脸上的神色。

沈九弯了弯眼睛，笑道：“长老，这可不止一个问题呢。”

“不过……”沈九轻叹一口气，语气中带着点温柔与无奈，像在纵容一个任性的小孩，“我很愿意回答您的问题。”

“首先，风重忆那一招看似强大，实则处处是破绽。我若是攻破，他的剑阵自然而然就溃散得不成型。”

“其次，我也知晓，那些人想要踩着我登上位的想法……嘁，可惜了……没有那个实力。”

沈九嗤笑一声，手中的折扇微展，掩住了他脸上的神色。

扇面是墨色山水，流缀玉色烟茫，写不尽肆意潇洒，可执扇之人的心胸却是如万丈深峡牵着的独木桥……狭隘的只能容得下一人。

沈九心中嘲弄，继续道：“既能赢下比赛，又能亲自教训那些人，而乐而不为呢？”

“最后，若是不趁着这次比赛出点风头，我相信以我目前的境况，后果怕是比伤了根基还要惨些。”

沈九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蓝长老，清亮的眸色暗沉了些许，尾音悠长，“你说是不是啊，长老。”

对面的人不作言语，一时间气氛游走飘移，竟是变得诡异的窒息。

摆在一旁的熏炉沉水檀香缕缕满逸，悠悠洒洒的升起，徜徉于松木铺陈的地板上。

蓝长老直直的看过去，沈九那张犹未脱青涩的脸庞上却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狠厉，明明只是隔着薄薄的烟尘，竟是显得那般虚幻不明。

最终还是沈九开口打碎了沉默，他认真的看着蓝长老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您是否觉得，我过于偏执了呢？”

蓝长老默然一瞬，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皱着眉摇头，道：

“是……也不是，但你这样做还是太冒险了。”

“蓝长老，或许你无法理解。但是对于我来说，胜即是生……败即是死，我的世界里不会出现平局，它只有两个极端，你懂吗？”

沈九声音轻柔，耐心且缓慢，像是担心面前这个古板严肃的老人家无法理解，他刻意将每一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楚。

“开什么玩笑?!”蓝长老猝然瞪大了眼睛，“你这孩子，怎么净信些邪歪门邪道!世界哪有常胜之说?!”

“照你这种说法，你若是有一天和别人持平，或是战败于他，你又当如何？”

蓝长老显然是十分的不理解，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不认同。

他觉得这种言论是荒谬、愚蠢的，甚至是疯狂的。

是的，哪里会有人将这种悖论作为自己信仰的?

这种人，要么是个十足的傻子，要么……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正当蓝长老为这种言论感到可笑时，而沈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感到毛竖骨寒。

“我所说的胜和败，自然不只是战场上的成败啊，而答案也显而易见嘛……”

沈九脸上原本是一派淡漠冷清的神色，眸光浅淡，浅得仿佛可以看到驻扎在深处的冰冷死寂。

可此时他的脸上却是浮现了一抹极其致命的温柔之色——濒临死亡的那道暖似乎也是一种温柔。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就把自己杀掉就好了啊，只要悄悄的死去，就不会有人发现我的失策了。”

他的声音很轻柔，柔和得若是落在水面，也不能使得浮于水面的一片青叶惊起微澜，脸上的澄澈干净如同新雪雕砌而成的冰晶，却又带着稚童般的纯然。

明明是这般残忍的景象，却在他轻声细语的描绘中写的如此美好恬静。

蓝长老的瞳孔骤然收缩，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张了张口，却只能说出几个嘶哑的“你”字。

可怕……

太可怕了……

怎么会……会有人有这种想法呢?

这种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不……更确切的说，看像是披着人类皮囊的别的什么东西。

“您不用担心我，蓝长老。”沈九轻笑道。

“这是我所坚持的道，或许你们都不会理解，但我会在这条道上走下去，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哪怕你们所有人都不认同。”

沈九漫不经心的重复着，眉眼间多了几分倦怠与愁闷，宛如纵山峰岭之上不化的积雪。

蓝长老的理智一点点回笼，他看着眼前的少年，是如此的陌生，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脑中信息实在太混乱了。

蓝长老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心里一片沧桑。

天呐，怎么就……收了这么一个孩子呢？

无奈吗？

因为他竟是信奉这样一门歪理。

心疼吗？

因为他年纪还这么小，却懂得了这么多人情世故，承受了这么多勾心斗角的龌龊之事。

担心吗？

还是因为他，再这样下去，这孩子以后该怎么办呐？

他叹气道：“你先走吧，容我思考一番。”

沈九未再多言，敛下眸色，恭敬的行礼后离开了。

蓝长老看着沈九的背影，脸上浮现一抹苦笑。

这孩子，礼数倒是周全，恭敬也是真的恭敬。

但是……

这种行礼姿态，根本就不像是风尘间养出来的，更像是皇门贵族中专门训练出来的一样。

端正矜贵，与生俱来的从容雅致。

难不成，这孩子还和皇家朝廷有牵连?

蓝长老静坐着，若有所思。

金色洒满了院子，将草木镀上一层清辉，生机肆意攀长，洗得一片金碧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