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

刘文最近总是做梦。

　　梦中的篝火影影绰绰闪出一只消瘦挺拔的影子。他伸出手来想去抚摸影子的轮廓，却只见霎时间火焰四起，浓烟滚滚呼涌上来，一个翻身，刘文又一次在窒息的边缘里挣扎着醒来。

　　大颗的汗滴布满额角，刘文一把掀开虚虚搭在身上的薄被单，右手抵在胸口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出来，手机闹钟准时响起，到点该去上班了。

圆嘉医院，由海市最大医疗集团 “H.C集团”控股，在海市的私立医院中可谓独据鳌头，尤其是第二性别研究中心，是一度可以和大学附属医院分庭抗礼的存在。温馨的装潢、贴心的服务和一流的医疗资源，默然间划开了一条阶级红线。

　　通常来说，住进圆嘉医院VIP病房的患者都是有些身份的人，司机护工左围右拥已是司空见惯。

　　然而今天，VIP病房里却住进了一位“不一样”的患者。

　　这是刘文跟着邢主任查的第一间房，患者是一个中年男性Alpha带着他八岁的小女儿，昨夜刚从ICU转出来。相比其他VIP客人，这对父女看起来明显朴素的多，病房里除了忙上忙下的护士，他们没有任何家属作陪，这间病房的费用也是由“健和慈善基金”支付的。

　　健和慈善基金，由“H.C集团”发起。刘文能顺利完成学业也是因为拿到了福利院唯一的名额，受到了该基金的资助。

　　“我爸爸什么时候能好？”小姑娘用脆嫩的童音高声喊道，年过半百的邢主任愣了一下。

　　住院的Alpha叫陈斌，车祸重伤后被拉回来一条命。

　　“你爸爸需要换一个新的腺体。”老主任说。

　　小女孩急得要哭出来。刘文蹲下来和她平视，摸了半天兜拿出一块糖递给她。

　　小姑娘左手攥着糖，右手去抹眼角的泪水，颤声说：“爸爸能好么？”

　　“能啊，咱们医院是这方面的第一名呢，而且你爸爸的医疗费都被免除了。”旁边的护士也蹲下来摸她的头安慰。

　　刘文站起身来站得离那个Omega护士远了一些。他对信息素的味道总是异常敏感又相当排斥。

　　只曾经有一个意外，刘文的思绪又忍不住飘远。

　　“小刘！”刘文被老主任喊回了神，“你和器械那边的人沟通一下，尽快安排手术。”

　　“好。”刘文点头应下。

　　清风吹动纱质窗帘的下摆，一阵桂香幽幽然荡进来。

　　“小刘大夫，你还不知道吧，设备科换人了。而且这个病人护士长说要交给科长亲自办。”护士小姐两片白皙的脸蛋儿飘了绯红，细声细语地说：“设备科的办公室也改了，我昨天都差点找不见呢。我一会儿带你过去？”

　　刘文的眼神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收回来，眉峰微皱，刚刚那点桂花香已经完全没在了护士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形容不出来的甜齁齁的香味里。

　　“不用了，谢谢。”

　　走出病房时，老主任看着小护士落寞又单薄的背影叹了口气。

　　“小刘啊，不喜欢也不要这么冷漠啊。”

　　“什么？”

　　“别装啊，人家明显就是喜欢你。”

　　刘文被噎了一下，道：“我没往那方面想。”

　　老主任仍是摇头，嘴里嘟嘟囔囔：“小伙子长得这么精神，怎么有点木呢。”

　　海市的冬天是没有雪的，这几日升温，走廊里的窗户都半敞着。风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放轻了脚步，带着那缕微弱的桂花香拂过面颊。刘文猛吸一口气，他好像又对这桂香上瘾了。

　　VIP病房区的走廊又静又长，采光和通风都是最好的。讲话声自远处传过来，一个愤怒一个沉静。

　　“真他妈得寸进尺啊，老子给他吃给他喝给他治病还想告老子？”

　　“唐总是有意挫挫你的锐气。幸好这次事情得以善了，不然要是影响上市，你觉得你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么？”

　　“靠！你他妈别跟我提那个疯女人！陈斌呢？死了没有？”

　　对话到这里就能瞧见说话的人了。来者是律师叶杰和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周震宇。

　　叶杰注意到了迎面走来的邢主任，笑着脸打招呼。周震宇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起刘文来。

　　两拨人擦肩而过之时，周震宇傲慢的声音毫不掩饰地传来：“就长一张脸呗，死面瘫，现在的O都什么审美？”

　　刘文把手里的圆珠笔攥紧了一下，什么反应也没漏出来。

　　周震宇这么霸道是因为他的父亲H.C集团股东之一，相当于医院的东家。刘文早已适应了这所医院的规则，特权就是这里的公平。

　　绕来绕去，刘文到底还是拜托了早上那位护士小姐带他去设备科的办公室。

　　午间阳光正好，大片大片的暖阳铺洒进来。新来的主管还真是懂得享受，特意给自己换了一个这样明媚的地方办公。

　　“宋科长不在诶，吃饭去了吧。”小护士遗憾地挠挠头。

　　“我下午给他打电话吧。”刘文看着办公桌上那串数字说道。

　　“只能这样了。”小护士侧身试探地问：“你还没吃饭吧，一起去食堂么？”

　　刘文没回答。护士小姐很不解，虽然觉得这位小刘大夫性格冷，但还没到不回人家话的地步。

　　她转过来看刘文，只见他迎着光站在办公桌前，淡黄色的暖阳陇在他的身上，他双眼微闭，刀刻般俊朗的侧脸仿佛散着光。然后，挺拔的鼻梁往前探了探，他转身问小护士：“医院的院子里有种桂花树么？”

　　“哈？……没有吧。”

　　刘文点点头，说：“走吧，去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