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艺术品

有时候付述会觉得，父母也许真都是生几个小孩来玩养成过家家游戏的。当然，她没有评判在座几位为人父母不好的意思，只是在他们将话头从严浩翔和夏椰川转移到她与宋亚轩身上之前，她借口上厕所匆匆逃出了包厢。

田向晚“这孩子……”

头一回遇上这样，田向晚眨一眨眼，倒有几分不习惯。

　　反是宋亚轩，率先举起酒杯来，眼眸明亮、笑容儒雅，领着其他人碰上一碰：

宋亚轩“谢谢各位伯父伯母来为我接风，我敬你们一杯。”

　　阖上的门后头有什么故事，也就没人在意了。

　　其实若放在以前，无论长辈们开点什么玩笑，付述都能不动如山。反正只是微笑点头，她教养良好，左耳朵进来，餐后再右耳朵出了便罢。

　　只是如今情况太不一样，他们聊到这等话题的时候，她脑海里便有个影子在晃，然后耳朵里容不得这话，于是只能选择失陪。

　　说来也巧，脑海里那人还没晃完，转瞬就出现在眼前。她转过一个拐角，丁程鑫恰自一个包间出来，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既已是朋友，确也没有面面相觑的必要。几秒之后，丁程鑫已到她面前。

　　每一见他，她总是不自觉扬起嘴角，连带着声音都雀跃：

付述“你也来这儿吃饭吗？”

　　丁程鑫也笑，他点一点头：

丁程鑫“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Meaning影视与REPEAT正式签了约，《非末路狂花》的相关筹备事宜、乃至当时策划案中向甲方画下的饼，也全部都落实到位，刘耀文立马拉着一干人马——包括他那帮与影视这边毫无关系的兄弟，订了鼎鹤轩的位子，说什么要试试上流社会的好餐厅。

　　这会呢，这会他正抱着一张碟子吐槽，说他们家一道菜不及一个咸鸭蛋大小，若不是旁人拦着恨不得去后厨跟人家大厨理论：别把鹤不当鸭子，下的蛋一样可以扔进咸菜缸。

　　当然，这事他不能跟付述分享，他只能说，是在英国的几个同学。私生子也是半个少爷，丁家不会连个鼎鹤轩都不许他来，付述不会起疑。

　　但事情远没那么顺利，身后门响了一声，听来源是他们的包厢。丁程鑫眼疾手快，拉着她的手腕一带，两人隐入另一边拐角。

　　付述不明所以，还欲张望一眼，听见面前人低不可闻的吸气声。她一怔：

付述“怎么了？”

　　他没应声，只是胳膊往身后藏了一藏。

　　她当然不允，便自己去拉他的手。他手很凉，能摸到手背上骨节，手心还有硬茧。她猜得到，是早年在兰顿打工留下。

　　他这样光风霁月的皮肉，是经年的苦痛织就的。

　　可付述更想不到，即便如此，这样美的皮肉，仍千疮百孔——她笼起他衬衫的袖子，看见他的胳膊。他很瘦，但不瘦弱，手臂肌肉线条很美，但一道一道狰狞的新伤旧伤纵横其上，像一幅血腥的艺术品。

　　几乎是惊愕，她抬眸看他，终于意识到他们之间过近的距离。他乌泱泱的眼，映着她的影子，那样近地看向她，又那样匆忙地避开她。

　　难怪，难怪从未见他穿过短袖，即便是这样热的夏天。

　　丁程鑫后退一步，仓皇放下袖子。胳膊重新躲到身后，他垂下眼眸：

丁程鑫“……我就先回去了。”

　　暴露在她眼下的狼狈，其实比落在身上的皮带鞭笞更疼。丁程鑫就是这样的人。他近乎自毁般在她面前撕扯伤口，他要她的同情，要她的爱。

　　尽管她眸中怜悯要他难堪。

　　转身走过两步，袖口被攥住。他低下头，她做了很漂亮的指甲，每一颗钻石都熠熠发光。

付述“你跟我来。”

　　鼎鹤轩很大，多的是空包厢。付述找人给她开了一间，又让他们送了医药箱过来。

　　这是中式餐厅，包厢天花板上悬的灯笼样的灯并不算很亮，暖黄的灯光底下，她眼睫垂下，一点一点卷起他宽松袖子。她好专注，动作很轻很轻地帮他上药。

　　被人珍视的感觉像飘在云端。

　　她长发未束，一缕碎发落在腮边便显得碍事。丁程鑫怔怔的，下意识用已上完了药的那只手帮她撩起，重掖回耳后去。他指腹好不容易有了点温度，不自觉蹭过她耳垂，一瞬间带起滚烫的红。

　　眼睫抖了一抖，眨碎眼底细碎的光，终于做完了手底下的活，付述抬起头来。她甚至来不及羞赧还是别的，杏眼因为嗔怒而瞪大：

付述“你就这样让他们打？”

　　丁家为求体面，在外头是承认了丁程鑫小少爷身份的。能够这样隐秘地、狠毒地伤害他的，也就只有那些所谓家人了。

　　他莞尔。为她的恼、为她的关心而莞尔。

丁程鑫“我也只是为了活下去。”

　　他放下袖子，声音很低，像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