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焃鴠之日

　　你听过小美人鱼的故事吗？

　　传说小美人鱼为了心爱之人，宁可舍弃尾巴和声音，换取双腿来到陆地上行走，可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一样疼。

　　相柳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他银白色的衣袍已经几乎被染成红色，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鲜血淋漓的脚印，落在地上，连土壤都被腐蚀成黑色，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肯停下。

　　因为那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相柳一直以为，自己的血液是天下最毒的东西，可如今他才知道，相思之苦，才是世上最深的折磨。

　　他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以为自己可以狠得下心，可当莫古真的在他眼前消失的那一刻，悔意如惊涛骇浪般淹没了他。

　　他一直在欺骗自己的内心，认为只要不再像前世一样傻傻付出真心，便不会受到伤害，可直到失去她时，他才终于明白，有些劫难，在他们初遇时便已经注定了。

　　妖是几乎不会做梦的，可这一百年来，他却总是会梦到那个模糊的身影，看不清，触不到，但只望上一眼，难耐的酸涩便会窜入四肢百骸。

　　他艰难地伸出手，想要离她更近一些，可他进一步，她便退一步，相柳细碎的低吟带了哭腔，他无力地哀求：不，我求你等等，我求你留下，我求你不要离开我。

　　可她置若罔闻，义无反顾地朝着他无法到达的地方远去，心中涟漪翻成巨浪，雾气模糊了双眼，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想要告诉她，他并不恨她，并不怨她，他不想她死，他想和她一起好好活着，可干涩的喉咙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正如曾经没机会解释一切的桑佑一样，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即便他能够，她也再听不到了。

　　思多想多成执念，忘川泉水渡不完，所执所念苦追忆，孟婆汤药也难医。

　　传说八百里黄泉无花无叶，相柳看着眼前延绵不绝，汇聚成海的漫漫黄沙，算是相信了这个传闻。

　　风很大，吹过相柳破败的衣裳，吹过他失去光泽的银色长发，吹过他已经显出鳞片的皮肤。

　　相柳抬起头，头顶是人间红尘万丈，脚下是冥府无底深渊，他如今所在的，就是夹在中间这么一层。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传说人死后会归于冥界，冥界九泉，一泉一关口，黄泉，便是冥府第一关。

　　过了黄泉，便入冥界，入了冥界，便可见到她了。

　　冥历焃鴠日，三百年一逢，唯此日阴阳交互，生者可随风进入黄泉。相柳当日在阴世幽泉，被莫邪剑伤了一条命，后来在莫古死后，又被正道围攻失了一条命，之后的一百年，被那疯子一样的广寒门女弟子素影，不要命一样的追杀，又损了三条命，甚至连头颅都被砍掉了好几个。

　　素影虽然天资卓绝，又因为至亲师姐的死受了刺激，激发了无限潜力，但以相柳的修为绝不止于此，只是当他每每看到她那和莫古一样的广寒门装扮，看着她朝自己挥剑的模样，眼前就好似看到了她的样子，再无还击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