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04

父亲曾说过,如果一名医生懂得为什么救人,其医术便已炉火纯青。

有人问他,当初为何不去洋人医院,而愿待在此处穷的之地,可他行医,从来不是为了钱。

中国人该救,他们的身体中淌着一模一样的炎黄血脉。

日本人该死,贪得无厌的野兽,杀之似平不需要理由。

多杀一个日本人,便少死一个中国人,便多一支枪来保卫国土。

他的手指任细,握不住沉重的枪支,但那一瓶瓶毒药,是他最强的武器。

他轻手轻脚地攀上一座军楼,熟稔地将一滴毒药吹入那军官喝水的杯中,却在一瞬间,警报大作。

该死，日本人早有准备!

他暗道一声晦气,跳下窗台往胡同深处跑,此处胡同多而杂乱,绕一圈回到药馆,自能甩下所有日本军人。

一瞬间,他竟想到了顾黯生。

鞋底踩在青石路上,急促而轻脆,身后枪声乍起,人声鼎沸，如同狂风骤雨。

沈依左臂中了一枪,拐进一个巷子里消失不见。

他用衣物简单作了包扎,心想待天亮之后,定要寻个熟识的医生好好为自己诊治诊治。

钻心的痛。

他在药馆门外深吸了一口气,平稳呼吸后,推门进去。

门内漆黑一片,沈依左臂流着血,走路摇摇晃晃。

瞬息,额头上抵着一个冰凉的物事,触感熟悉，是一把枪。

“沈医生医术息明,能用一滴药杀三个人,有日本人出一干大洋买你的命,我想吃肉,请掌柜的成全。”

夜风很凉,沈依不由打了个哆嗦。

黑暗中,沈依听见顾黯生的声音:“日本人愿出一千大洋买你的命,掌柜的,希望你成全。”

沈依的心忽地一沉,“你早就知道?”

“沈医生一腔报国热血令人钦佩,只是为何不对身边的人没防?你的一举一动皆被我看在眼里。”顾黯生轻笑,手中的枪抵得更紧。

“我原以为你是中国人,向着中国。”

“可是不杀你,他们就得杀我,杀了你,我便有肉吃。”

“混帐!”

沈依怒骂一声,欺身而上,右手打落顾黯生手中的枪,左手竟从袖中摸出一把冰凉的手术刀,卡在顾黯生的喉口,“今晚杀不了日本人,便杀了你这国之蛀虫,你我鱼死网破。”

“若沈医生手中握着一把尖刀,那顾某今日难逃一死,可沈医生仔细看看您手中那把刀可有一面锋利?”

沈依的心复一沉,此刀被人动过,两面皆为钝刃,

顾黯生轻轻推开沈依手中的刀,“咔嗒”一声响,他重新捡起地上的枪,“沈医生医术高明,若能效忠天皇,便可保你一生荣华富贵,我答应过你。”

“我是中国人,死也是中国鬼,要杀妄别悉听等便。”

顾黯生深深叹了口,“掌柜的,你是个好人,若你晚生几年,定是位悬壶济世的好医生。我是中国人,可我没有脊梁,跟你后面这一年,足以还你一株人参的工钱,走好。”

“嘭”枪声响起,惊起枝头一巢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