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02

那花旦生得一双吊梢凤眼，用一袭白纱遮面，媚气自生，头面点了翠色，舞动轻盈，兰花轻转，如花朵繁密，素手盈盈，云鬓似乌云。

水袖叠皓腕，花旦莞尔，将身上素衣轻抛，众人迷了眼，皆去争抢，轻薄的素衣四分五裂，众人皆得了一片碎衣，兀自欢喜。

一片白纱晃晃悠悠落到付清桌前，他伸手握住，微微一笑，轻轻搁置于台上。

台上三更锣鼓响毕，那白素贞微微鞠躬，便拥入素女无数，笑靥如花，将那素贞藏于画中，便再不见素珍。

只听得台上宁静，众人噤声，一声打板清脆：

“各位客官，《白蛇-断桥》今日已毕，替水杳谢过各位！”

人群忽然一片嘘声，许多喝醉的客人都摇摇晃晃地往外走，付清一盏茶毕，仍坐于台前的客人已稀稀朗朗。

白蛇一向是花雅楼的头牌，此曲一出，便是高潮，此后便戏曲寥寥，门可罗雀。

付清未走，他提壶，又续上一杯清茶。

台上仍余几位新晋的花旦，咿咿呀呀地唱着，虽然语调还不够熟练，但嗓音很纯粹，清澈似墙角雪白的苔花。

无鼎沸的人声，也少推搡的人群。

“老爷一望就知是懂戏的，知这喧嚣声中听不见戏子所唱。”

付清抬头，眼前的小生一身素衣，手中也拿一扇折扇，他声音俊朗，却留着一婉长发。

民国二十一年，早就削了发，倒鲜有人仍留着如此飘逸的乌发。

“帮我在老爷这里加一个座，茶水和这位老爷一样。”

语毕，台上却传来一阵锣鼓声，二人回过头，却只看到众戏子的背影。

付清微微一笑，他将茶杯轻轻搁下，“是鄙人来得不巧了，先生，我们只能有缘再会。”

付清方行至门口，小生在后面道，“老爷有空还来此处听戏，我日日在此。”

再后上了街，车水马龙，付清就听不清了，他只是挥挥手，便汇入车流中。

叁

付清再至戏楼时，已是一月之后。

深秋的雨点总带着刺骨的凉意，付清撑了把油纸伞，这几日的琐事颇多，连他最爱的戏楼也很少去，今日路过，不知为何竟想着进去瞅瞅。

收了伞，跨过门槛，一向热闹的戏楼中却难得灯火阑珊，付清正疑惑，一眼看见了角落里的一袭白衣。

“客官请回吧，今日戏楼打烊了，”那人抿了一口茶，倚在墙角，小指轻捏如兰花，咿咿呀呀地唱些什么。

付清却不走，他将伞轻轻放下，“主人家，要一杯茶，同这位客官一样。”

“这雨忒大，我进来避避雨。”付清笑笑，接过一个茶盏，用白衣的壶浇满一盏清茶。

白衣回头看时，忽然欣喜，“是你！”

“我记得那日一别，已有一月未见。”

付清点点头，他指了指戏台，“不知今日为何戏台如此冷清，鄙人刚好得空，这次或得败兴而归。”

“老爷这不是难为我，”白衣摇头，“今日是先父的忌日，戏不过三场，不能坏了规矩。”

付清起身拱手，“鄙人不知，还请主人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