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沐丫头，把你那衣裳拿过来，娘给你洗洗，”母亲在外边的庭院大喊着。

“知道了！”我大喊着从屋里飞奔出来，手里提着那件沾着泥的衣服，一走过去，就往母亲面前的木桶一丢，一下子，那木桶里的水花四溅，让母亲沾了不少水。

“你个没轻没重的丫头。”母亲嘴上说着，但面上笑容依旧，用力搓洗着那件“小泥衣”，“你个女孩子家家，怎得把衣服弄得这么脏。”

“昨天我摔那泥巴里。”我在母亲旁边蹲下，看着母亲用力搓洗着衣服，撒娇似的说着，“娘，今天的活我都干完啦，我还想去找二妞玩，她说她爹给她新编了个草蚂蚱。”

母亲用沾着水的手轻轻敲了我的脑袋，但却也无奈，毕竟她最疼爱的，就是我这个闺女，只得允许我去了。我走前，还特意叮嘱着我，莫要脏了衣服。我只管应着，本就是小孩，玩心重，疯起来哪顾得上那么多，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现在正巧是春季，大人们活多，忙不过来，只有我们这些小孩还有些玩耍的时间。路边的草已经冒出了头，树叶还算不上浓密，可长出的嫩芽展现出一片生机来，那小小的绿点，让人觉得格外可爱。

听说二妞的那只草蚱蜢会跳，按一下，便蹭出老远，又是编得极好，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个活物。不过我对这并不是很感兴趣，我更多是喜欢那些会飞的蝴蝶，虽然在这边，那蝴蝶个头小，也都是些单调的颜色，但对我吸引力却是很大，只不过现在还不到蝴蝶飞的时间，不然我又会多几分乐趣了。

“哟，这不是林姐家那沐丫头吗？今日又来找二妞玩啦，这就不巧了，二妞和他爹，进城买货了哩。”二妞她娘此时正在屋外头晒衣服，她和我娘关系不错，小的时候还常喜欢逗我，每次把我逗不高兴了就给我些平时吃不到的糖，人是很好的，去年闹荒灾，家家没啥粮食，她却慷慨地送了我家一些吃食。

听到这话，我就泄了气，那股兴奋劲也顿时消散，像个打了霜的茄子一般。

“好扫兴的，于阿娘，二妞什么时候回来？”因为我小时候认了她做干娘，便一直这么叫她了。

于阿娘继续麻利地干活，她将被子搭在杆子上，“大概四五天的样子。”

“好久啊……”我小声嘟囔着，但也没法，只得离开了。

今日天还早，想必母亲这时应该在稍作歇息，父亲是我这村出了名的木匠，很多人都喜欢找他做家具，这会应该还在忙。我也不想这么快回去，外面才够好玩呢！

也是出于无聊，我就这般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那条河边，大人都叫它发财河，据说在以前，一个人在这河边丢了一两银子，本还懊恼，结果几天后再来到河边，竟然找到了先前的银子，并且多了一两。刚开始听到这个故事，我还在想写要是把家里的面饼丢进河里，过几天会不会多出一个来，我就真这么试过，可想而知，没成功，还换来了爹娘的一顿骂，从那时起，我路过这河就会丢一颗小石头。真是讨厌！

向往常一样，我拿起一块石头，丢进河里，要是有蝴蝶就好了。我静静地坐在河边，用一根小树枝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画着，我在画一只蝴蝶。

土地上，一只歪歪扭扭的蝴蝶趴在上面，轮廓极为简单，翅膀并不对称，一大一小，但我依然觉得这是一副“佳作”，得意地看着那只残破的蝴蝶。

没有人做的比我好了，我双手叉腰，独自窃喜。忽然，听得一声犬吠，便往后一看，一只白色的狗跑来，我从来没见这里哪家人养这种狗。此时看着那白狗扑来，我下意识便是躲到了一旁的树下，毕竟是天天在外面玩闹的，身子比较灵活，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是，我发现，它踩毁了我刚刚画的蝴蝶！

这一下子，我不痛快了，只觉得胸腔里有一团火，但却没有爆发出来。只是生气地在原地直跺脚，也没有去打那只狗，就是嘴里愤愤地骂道：“坏狗！”那只狗竟然还站直了身体，“汪汪”地朝我叫了几声，仿佛还有些得意忘形，幸灾乐祸。

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怒视着那只破坏我杰作的“恶人”。突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雪绒！别再闯祸！”

我寻着这声音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衣裙的女孩，年龄看上去比我大几岁，长得很白，我可以说，我从小到大以来，从没看见这么白净的皮肤。这是一副陌生的面孔，我之前没有见过的，难不成村子最近搬来了新人？

只见那女孩拍了那狗几下，那狗便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但也没有再去闹什么。随后，女孩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笑，她的脸上没有一点我们这些小孩整日在太阳底下暴晒的痕迹，这对我来说，可真是稀奇。

“小姑娘，对不起，吓到你了。”她低头看了看我，轻声细语道，倒是副满脸歉意的模样。

可我早就被这白狗的到来扰乱了兴致，更何况！它毁了我的蝴蝶呢！我双手叉腰，并没有因为她的道歉而就此罢休，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你家狗糟蹋了我的蝴蝶。”

女孩有些不解其意的样子，她四周看了看，还是很疑惑，便开口询问：“什么蝴蝶？”

我理直气壮地指了指河边那块地，喊道：“那里！”她顺着我的话看了过去，那一小片泥土上，还留有蝴蝶的形骸。

女孩忽然笑起来，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原是这画上的蝴蝶，我本想这还不是有蝴蝶的季节，正寻思着。不过一只泥蝶，你还生着气。”

这么一下，我便是更恼了，硬是不肯罢休：“你家狗毁了我的蝶，你就得还我一个。”说着，便像个无赖一样坐在地上，憋了一肚子气。这算不得好人！哪有作践人家的东西还有不赔的道理，我烦恼着，觉得自己是有理的。

女孩微微思考一下，随即从衣服里拿出了一块黑色的东西，哄着：“我拿这个赔你，行吗？”

我看向那块黑乎乎的东西，才发现那是一只木蝴蝶，是极为漂亮的，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它至少有双对称的翅膀和条条分明的花纹。

女孩把木蝴蝶放在我的手里，我的注意力便都在那上面，气也就消了一大半。

“还气恼吗？”她温声笑道。我盯着那只木蝴蝶，心里对它还是喜欢的的，但想想也是人家赔给我的东西，自不能真说。

“不如我那只好看。”

女孩没有再说话，只是笑，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睛中有光在闪烁着，怕不是把夏夜中的星星装了进去，母亲说，如果人眼中有星星，那这个人也不会差。我琢磨着母亲这句话，待到回过神来，女孩已经不在了。

我也没有去多想，看了看天，应该要回去了。于是把木蝴蝶往怀里一塞，跑向了家。

夜晚，我躺在榻上，那只木蝴蝶就放在床头。我看了它很久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困倦，沉沉睡去。

外边，微风轻轻拂过青翠的高树，吹下一片嫩绿的叶儿。叶儿像只蝴蝶一样，在空中以优美轻巧的姿态盘旋飞舞，在最后精疲力竭时，归于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