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琼华一现（西施）

我到这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拉着我喝了酒，我并未喝多少，只是他自己给自己灌了个大醉。

他知道我不喜欢这样，从来没在我面前喝酒。我无言，只是倾听着他说的一切，我知道，今日是他的生辰。

他或许就想借着酒劲将一切诉说，他喋喋不休的向我讲述着他离开清河郡后辗转的生活。

他的父亲对母亲一次次的拳脚相加，他从一开始的哭闹到最后默默无言地给母亲上药。

直到那一天，母亲服毒，看着回来的他，眼里满是怨毒，他说他永远不会忘记当时她的话。

元母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没有心的怪物，你们就不配被爱。

母亲死后父亲或是心虚，带着他离开清河郡，来到了齐梁。在母亲尸身前哭着忏悔发誓一定会照顾好他的父亲，在齐梁遇到灾情时，毫不犹豫地把他卖掉，得了一斗粮食。

他被推出去的时候，看着父亲谄媚讨好的样子，他又记起母亲的话，她说，他是不配被爱的。

我知道他醉了，听不见我的话。

可我还是轻抚着他的头，一句又一句的重复，

晏安你值得被爱，一直是，永远是。

直到他沉沉睡去，将他扶进房间，盖好被子。刚想出去，却听见鸟叫声，担心扰乱他的梦，想驱赶它，却看见绑在它脚上的纸条。

或许是因为他对我从不设防，或许是我知道他睡的香甜，我鬼使神差的取下了字条，挥手赶走了鸟儿。

字条展开，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我失去了力气，字条飘落在地上，在烛光的照耀下，有力的大字充斥着我的脑袋。

已近三月，恐圣起疑，杀美人，夺琼华。

随后，我颤颤巍巍地拾起那张字条，在摇曳的烛灯下烧了干净。做完这一切，我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我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的，我早明白。

我趁着夜色，去了一家还亮着灯的药铺，以一根金簪的代价，买了一包烈性毒药。

回来的路上，明明风已经没有了冬的凌冽，却感觉每一寸都浸满了寒意。

我深呼一口，抬头看看，今天的月亮被乌云遮蔽，希望三天后，能有一轮明亮的月吧，让梦里装满一地的月光，也是极好的吧。

三日转瞬即逝，只是从那次醉酒后，他看我的眼神好像一直很复杂，但最终在今夜他来陪我吃饭的时候全部化为了释然。

我端起酒杯，向他一敬，一饮而尽。他没有像原来一样，只是偶尔悄悄往我这瞄两眼，反而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也将酒饮尽。

我站起身，推开窗户，今夜的月当真极美，索性伏在窗边，盯着那轮月亮。

对着撒下的月光，轻轻顺着木昙花的纹路转动，看着里面琼华宝珠若隐若现的光泽。

问到

晏安元首辅觉得，这天下如今怎样。

他好像对我怪异的行为没有半点惊异，却也没回我的话。

我不理，只是依旧自顾自说着我的话

晏安晏安觉得，现下百姓安乐，当真是极好的。

我知道他早知我是晏安公主，想起这个许久没用过的称号，却又忍不住泛酸。

我的眼睛贪婪的捕捉窗外撒下的每一缕月光，想要将今夜的月一寸一寸刻进我的脑海中。

晏安天下得如此，元首辅功不可没，晏安实属敬佩。

我终于从窗外收回视线，转身看他，他闭上眼睛，嘴角带着苦笑，却并没有动作。

晏安可是，晏安终究是齐景的公主，元首辅发兵齐景，斩杀我王室足亲，晏安无法视而不见。

我一字一顿，声音裹挟着窗外吹来的晚风清晰地传进他的耳中。

他睁开眼，看着我。

元首辅元某无话可说。

说着，又扯出一丝笑，似是自嘲。

晏安齐景已灭，晏安亦不能苟活。唯有一求，晏安知首辅深知百姓之苦，愿首辅善待齐景的百姓，保民安乐，完我齐景王室之愿。

晏安晏安愿伏诛，献至宝琼华珠，以恭贺天齐新帝。

说完，便再也支撑不住，眼看快要倒下，我看他原本释怀的神情在听完我的话后一瞬间变得惊恐，在我瘫倒在地上的前一瞬，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的他动作却快一步来接住了我。

这药确实是烈性，明明我喝完那口酒到现在不到一柱香，疼痛却已经蔓延全身，喉头腥甜，仿佛血液逆流。

我却不忍污了他肩头雪白的绸缎，只轻轻靠在他手臂上，让血从嘴角慢慢溢出。

我已经没法控制我的动作，似乎稍微一动就会让四肢百骸经受巨大的动荡。

只能忍痛用手褪下手上的红线手链，想塞进他的手里，却发现手上不知什么时候也沾上了血污，看他洁白的衣袍僵在空中。

还没等我做出动作，痛蔓延到了头上，手失了力气，眼睛也再睁不开。

我好像听见被打开的木昙花砸落在地上，琼华珠在地上弹落的声音。我想提醒他，却已经没了机会。

可惜，我还有很多话想告诉他，我想说这天下他治理的很好，我不恨他的。

还有，他值得被爱的，一直是，永远是，不管我在不在。

对了，还有我真的很庆幸他的出现，有他在，我这短短十七载的人生，也是一直在被爱着啊。

眼前都是一片黑暗，看来皎皎的明月光辉没能被我留住，也好这世上还有很多人需要它呢，他啊，也在被这月光照亮着，很好了，很好了。

晏安今夜月明，望长月漫漫，此后再无一人于月光中离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