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山高水远,人间遥遥。
我如今在江安,看着皎皎明月,想着心中白月。
此夜无眠,不知程安可有早些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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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庆六年,五月。
我告别程安与曾经,游历四方,常在闲时书写几纸书信,同千里之外的程安聊些所见所闻。
因我四处游历,我让程安不要写信,找不到我,怎能送到信?
也不费他一番功夫了。
……
我暂住江安,写了些不成文的小玩意,顺便抄书,代写挣些银两与盘缠。
今日难道得空,月光正亮。
我想起那年的少年郎。
他确乎不是金贵、完美之人,但他助人为乐、有礼、懂得天地趣事……这些足矣在我心中无限放大,填满我这空荡的心。直到如今已有七八年未联系也记忆深刻。
那夜,我与程安聊一夜,我明白人间百态,不可困在曾经悲痛。
要活出自身,不管怎样,要坦坦荡荡,即使曾经不悦,也要昂首挺胸笑对未来人间。
人间遥遥,自古帝王想要争夺权力或是欢欲,两者兼备者少之又少。
说要打天下的,还不是亡后土地被败家子摧毁。
就如上任昏君,只顾欢愉,不顾江山,死也要带走两位妃子。令人不齿。
……
我立身于客栈三楼窗旁。
凌厉月光透过窗落于纸间,使白纸黑字显得冰冷寂寞。
窗外竹头上攀,犹如世间众人,总要向上找一舒坦地儿,安家落户,繁衍生息。
远处不知何鸟鸣了几声,融进这悠长孤寂之中。
我右手桌上有几样书籍。
一是记下有感而发的诗句;二是程安在我临走前交于我的书,他从儿时宋府记到二十五岁的书籍,名叫《程安宁》。不愧是程安,名不错。
其它便是一些有的没的书,旅途遥远,偶尔便见几本有趣的书,买或抄,实在不行便也算了。
即使心中万般不舍,但哪能如何呢?我学不来程安的豪爽,直接与书主人唇舌大战一番,或是死皮赖脸的借来一两日抄下。
有时,我不认为我是兄长。我只不过早他一时辰来着世间,他性格比我成熟,不易被困境打倒。
反而我像一个永远活在过去的家弟,在与他生活的时间里大部分都是唯唯诺诺,不敢发自肺腑的和他谈论曾经。
我一直以为父母二人逝世都是我的过错,好在,程安从不责怪我,他犹如兄长般为我疏解心结,多次安慰我那脆弱,且岌岌可危的自尊与一颗心。
……
天不知何时露出鱼肚白,晨光照耀世间。
不知程安与那位少年郎是否见得到这日出——一日的开头。
竹叶不再孤寂,日光亮了万物,世间百态皆与竹叶作伴。竹要向上,人亦是如此。
我想,我该启程了。
我收起桌上的书,备好干粮、银两,离开客栈。
我回头望了望那几株竹,苍翠欲滴、生机盎然,这才是真正的万物。
愿此去一帆风顺,程安宁。
天下万里,竹高鸟鸣。曾去世间在,何见?人间遥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