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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吾友

猫妖娘子金鱼桥

王两从那假山石的洞中转过身,向着外面走去,他的脚正踏在底下的一汪水中,发出“啪嗒”的响声。

王两无论怎么说,换妖丹一直是为师心头的结,如今你帮为师了结了此时,为师在次谢过了。穆雨灵的功力已经渐超于你,这是你当年求过为师的,但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多加小心!

王两一声长叹,走出洞去,将文娘留在原地。

这番情景倒让菱角想起了她初见王两时听到的话,那次,她甚至未曾见到王两,她只听见那茂密的竹林中,传出两个人的对话……

“你要我教她,让她的法力在你之上,可是玩笑话?”

“并非玩笑,徒儿无悔!”

没想到时隔几十年,菱角才听懂这些话的含义。文娘为了让王两教她,为了让自己的法力在文娘之上,付出的竟然是……

文娘也转过头去,对着与王两出去的那个洞口相反的方向,打算从另个洞口出去,这也是菱角所藏匿的方向。文娘长长的头发,就从菱角的身边擦过,她显然藏着心事,并未发现菱角的存在。

待她已经走过了,菱角愈发觉得揪心,她将手使劲往前够了一下,又沾了一手的黏黏糊糊的东西,连胳膊也碰到了。

菱角文娘,你别走!

她三步并作两步,挡到了文娘前面,用着脏兮兮的手臂拦住了她。

文娘见着菱角的瞬间,瞳孔放大了一下,想要靠近,却又蓦地往后一缩,想要说什么,终究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菱角扑上去,一把将文娘搂住了,身上刚沾的那些粘液也没留神蹭了上去。

她的眼睛里噙着泪珠,看着文娘那有些纠结又有些无可奈何的脸,就更想哭了。她使劲地锤了两下文娘的肩膀

菱角你为我做了如此多的事,为何只字不与我说?当我菱角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吗?

菱角我这些日子也听风遥提过,说师父本就是那唯利是图之人。我猜想着,他之所以愿收下我,又尽心教我,让我超过你,就是为了让你自愿拿走他的妖丹,替他为妖是不是?

见着文娘不回答,她便又晃了晃文娘。但即便文娘什么也不说,菱角也已猜出了大概。

文娘引着菱角从那假山石的洞里面出去,好像什么也未发生似的,有意将身上蹭到的黏液用手擦了擦

文娘师父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徒弟,我也是他徒弟,我愿意将他的妖丹引到自己身上,那也是报师恩。你又往自己身上揽个什么?

她仿佛比菱角还要警觉一些,将她从御花园拉走,向着更加隐秘的地方走了走。宫中最西的庭院后面,除了傀儡就没有别的人再经过。

文娘那假山石洞虽然平日去的人少,只要是有人去便是去练功的,你在那若是碰见了大法师一伙人,怎么了得?

菱角撇了撇嘴,抬手帮文娘捋了捋头发,然后挤出一丝微笑

菱角我不怕赤环,他现在得怕我!

文娘你可少说两句吧。

文娘连忙堵住了她的嘴,四处张望着,流露出一丝奇怪的紧张。菱角又将目光移到文娘的眼睛上,原本一个满含着侠气的深黑色的眼睛,现在已经变成了红色,那是一双只属于妖的眼睛,它不该是文娘的。

她有些心疼,却欲言又止。沉默了半响,菱角才开口说

菱角接受这妖丹有何后果,你可知道?

这是魍魉的妖丹,嗜血是这颗妖丹里面带来的东西,若是谁接了这东西,不仅是要为妖,还一辈子戒不掉嗜血的本性。

文娘笑了笑,双手轻轻地捏了捏菱角的脸,她的眼里也有些湿润。

文娘这有些事啊,耳听的信不得,眼见的也未必是全部。

文娘将手放下来,又紧紧地握住菱角的手,她手上的温度一点点地传了过去,她用着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告诉菱角

文娘我瞒不过你,师父当年收你,的确有这点原因。

她轻轻地低下头,像是犯了什么错似的,但下额还保持着那个有些傲气的弧度

文娘师父心中并无正邪之分,只是一心想要成仙,修得正果。但他又不是普通的妖,他是魍魉,一日不喝血便会面色发白,积年不喝血便会枯槁而死。真要等到抑制喝血的欲望,闭关千百年,他会没命的。

文娘他与大法师交好,也是因为此事,不过想要得到助力,早些成仙而已。

文娘的表情没有半点委屈,更没有恨意,反倒显得是菱角的担心多余了

文娘如今妖丹提早换了下来,他该归隐便回归隐,该修仙便会继续去修仙了,想来不会在宫中久留。

菱角的眉头微微蹙着,她的眼梢向下低垂。她经了修炼,得了法力,能够在宫中众人的仇恨追杀之中存活,自然是先要谢文娘的。只是……

菱角不由得问出来

菱角我彼时也只是个懵懵懂懂的小猫妖,你又如何要搭上换妖丹的条件,也要让我的法力比你再高?

她百思也不得解,虽则未与文娘真正交手过,但菱角知道,文娘生来便是天赋异禀,她的法力绝非是常人能及的。

文娘虽则师父不会与猫妖一族作战,但你的功法也切不可懈怠,既已走到了这步,想来你是不可能再退的了。但到底是起兵事小,保命事大。

文娘并未回答菱角的疑问,只是顾自理着衣袖说道。她朝着那角落之外的地方大步走去,宫中小厮们的谈话声也零零碎碎地传进了耳朵里。

文娘朝着菱角悄悄摆了摆手

文娘你暂回去吧,哪怕法力高了也要注意隐藏一些。

说着她便又要走远。

怎么刚把人感动得一塌糊涂,就又转头要走了?菱角记得文娘从前不是这样的,如今却越来越有些冷冰冰的感觉,哪怕做事是打心里为别人好的,面上也还是冷冰冰的,倒像跟风遥学的。

她跟在文娘后面,偏要看出什么端倪。文娘发觉菱角还跟着,也无奈回了头,但出口却只有两个字

菱角 保重。

文娘的周身还散着那紫色的光,第一眼看着媚,第二眼看着飒,再多看几眼却有些冷漠和不近人情了。

风遥我找了半天了,原来你在这里

风遥从远处匆匆赶来,手指轻轻捏着那白色的长裙

风遥文娘也在?那正好,我们一起出出主意。

刚要离开的文娘也回了头来,看了看风遥袖口里掉出来的,那张撕破了的宣纸。

宣纸最上方露出三个大字,“缉拿令。”据传这是宫外都贴满了的东西。

菱角这倒是新鲜

菱角指着那三个大字,给文娘看,同时发出一声轻轻的“哼”声

菱角大法师见过我们的人,皇上、皇后、太后无一没有见过我们的人,如今倒开始通缉了,还要指着百姓们抓我们不成……

那张被撕得有些残破的纸页徐徐展开,上面清晰地画着风遥的头像,剩余的字迹也悉数展露出来,“悬赏缉拿狐妖风遥,为保都城民安,现赏千两黄金捕。”风遥将“缉拿令”迅速地收回了袖口里,有意放小了声音说

风遥这几日,青丘百姓们在都城谈了不少事情,言皇后是妓女出身,真容已是个老太模样。

风遥加之我藏匿颇为谨慎,宫中之人便以为我躲回宫外去了,又极力追查。

风遥轻叹一声。这缉拿令虽则是缉拿风遥的,实则却是为难青丘百姓的。凡青丘来人,都被视作知晓风遥的下落,而知情不报者,又是格杀勿论。

风遥是个坚强的女子,青丘的百姓却是她的软肋。

菱角先别忙,这字迹看着,为何有些眼熟?

菱角的眼睛定在了那张纸上,字迹娟秀,媚态暗藏,不像是衙门的人所写,倒像是个女子。她见过仙乐楼的墙上挂着的,花魁月莺的字,便是如此了。

菱角都说是字如其人,文娘,你看看这字……

菱角将那“缉拿令”往旁边递了递,想要让文娘看见,却发觉文娘早就趁着他们说话的工夫,一溜烟不见了。在文娘刚刚站着的位置,几只麻雀落了脚,又向着远处的树梢飞去。

文娘也好像一只鸟,让她领兵她也不肯,想报答她也没机会,她就是这样,给你衔来些什么,又自顾自地跑了。菱角望着那块地方,晃神了许久,心里好像有一块地方,突然空了。

她又对着风遥说道

菱角这既是月莺的字迹,倒也合理了。月莺原本是最不怕风言风语的,但如今登上了后位,她却成了最怕的那个。这些事情本不在计划之内,回魂粉又已炼成,便让青丘的百姓们休要再传闲话,再回青丘去吧。

青丘尚有结界在,百姓们可以暂保安全。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的好。

这次轮到风遥气不过了,她的嘴唇微闭着,半天没接菱角的话。过了会儿,她将下巴微微翘起,对着凤仪宫的方向

风遥我青丘经了与人族的战斗,又经了瘟疫,上山采药,百姓本就不多。风遥感念百姓们对我的恩德,而今因为我的这则缉拿令又要连累他们,我不认。

风遥且不说这都城中,该走的另有其人

风遥将手抱在胸前,紧紧地插起来

风遥青丘那结界,到底是拦不住法术高强之人,可月莺她爹是谁?我们如今退一步,到底能否换来她月莺的大恩大德,饶了青丘百姓们的命?他们回青丘可以,把缉拿令撤了再说啊……

风遥的鼻孔微微张大着,有些声音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菱角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没那么像“仙”的时候。

她们还是到了凤仪宫,径直闯了进去。

两人商量好了,虽则是生气,断断不可乱了大计,月莺只要撤回缉拿令,不再与青丘百姓为难,便让百姓们撤回青丘,老少均不再提任何有关皇后娘娘的事。

月莺既已把本宫逼上绝路,又何必来此羞辱本宫?

月莺袅娜的身姿还在,还带着她那副漂亮的人皮面具,而头发却蓬蓬乱乱的,整个人蹲在地上,身子弓着,手扶在地板上。

她并没显出任何诧异,毕竟凤仪宫的看守多是傀儡,摆设而已。

风遥我没心情看皇后的笑话,我是来谈条件的。

风遥将情绪按了下去,换回了一如既往的,冷静的面孔。

月莺讽刺地一笑,嘴角微微向上抽搐着

月莺条件?你们有什么条件可谈?让那些传闲话的都滚回青丘吗?回去又有什么用,我的名声便是在这了,都城的百姓已经传开了,说我是个被睡烂了的婊子!

听她这些话,风遥反倒有些哑住了,原以为手上还有筹码,没想这些筹码到了人家心里早已经一文不值。

接着,月莺又是把自己刚刚写好的,新的缉拿令撕成了碎片,朝着菱角和风遥扔了过去。空中爆发出一种似笑而哭的声音。

她将手绢抬起来,向着空中一抛,又让手绢落回到身上。她怨恨的眼神盯着风遥,朝着风遥的方向,一点点地爬了过去

月莺殷嘉哥哥不爱我,整天念着你的名字,到现在都未碰过我一下,你的朋友,你的青丘百姓,都来踩我一脚……让我死可以,为何偏要毁我贞洁啊,啊?

菱角虽知道这月莺身上没有什么法力,还是下意识地,将风遥护到了自己身后。她给风遥使着眼色,暗示她月莺现在脑子好像不大正常,该出去便出去了吧。菱角想着,离月圆之夜越来越近了,不在乎这一时的得失。

旁边的傀儡宫女动了动,菱角与风遥都吓了一下,但那人只是将茶沏好,放在了桌上,用着机械的口吻说道,“娘娘该喝茶了。”

月莺喝茶,喝茶,全是废物!

月莺转而捡了身上的手绢,向着那傀儡宫女丢了去,又指着菱角和风遥道

月莺我没条件跟你们谈,看见了吧?所谓大法师的女儿,也不过是多了些傀儡奴婢。

她从角落的箱子里掏出一匹漂亮的彩色绸缎,竟然边跳着舞,边咿咿呀呀地唱起曲来。

悲怨的声音传出来,如泣如诉,而那曲子唱的,便是月莺自己。她自小被父亲安插在仙乐楼中做妓,靠着盗取嫖客们身上的法器,博得父亲的怜爱。她那身居高位的父亲常常告诉她,“要成大器,便要忍得一时,如今这些男人爱你也罢负你也罢,你今后的夫君都将是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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