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眉心

落日余晖，晚霞盖日。

楚安瑜走在冷清的游廊上，正要转弯，瞳孔一缩，收回脚步，虚浮地拍拍胸口，心有余悸。

我靠，这么刺激的吗！

这是我能看的吗？

姜雪宁被张遮抵在墙上拥吻，二人眼神迷离，姜雪宁手里还紧紧握着三支粉嫩杏花，而张遮头上戴有一朵同款杏花。

秉着不能打扰他们小两口联络感情的态度，楚安瑜扒着门柱又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还没折过两条游廊，便听见前方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您本就是至高无上的帝国公主，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便是如今没有回京的打算，也是无妨。臣回头传告圣上便是。只是京城路途遥远，圣上，太后娘娘，临淄王殿下，都对您甚是挂念。臣从京城来时，道遇临淄王殿下，特写了一封信来着微臣亲手呈交殿下。”

是周寅之和沈芷衣的声音。

以沈玠善良的性情，给沈芷衣写信正常。

然而沈埌绝非仁厚的君主。

倘若这真是沈玠半道拦住请他送的信，周寅之这般趋避利害的人，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将信递给沈芷衣，要么这封信被人看过，要么……

这信根本不是沈玠写来！

半晌，说话声没了，两道脚步声远去，楚安瑜正准备出去，一道声音从后面响起，“瑜三姑娘。”

楚安瑜转身一看，是刀琴，心里默默松了口气，这忻州，除了他们主仆，其余人还是叫她清平公主。

刀琴停下脚步，声音带了几分凝重，“瑜三姑娘，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周寅之是十一月下旬才入的关中，却不是从京城那条官道来，途中有人见着是从西南蜀中折道，或许是从京城先去了蜀中一带，才来忻州。”

几乎瞬间，楚安瑜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钻上。

心电急转间，先前那股不安又浮现。

周寅之去蜀中做什么？

蜀中……

忽然间，她脑袋里灵光一闪，不详的预感蒸腾而上，颤声道：“去抓周寅之，他要对芳吟他们不轨！我去通知他们！”

刀琴本就是来通知她的，不敢有违，立刻去寻周寅之的踪迹。

藏匿在悬梁的花影翻身而跃，楚安瑜对她道：“去找芳吟。”

下一刻，花影消失不见。

飞速通知完任为志，楚安瑜带着不详的预感来到了尤芳吟的院子。

越接近尤芳吟的住所，她的心跳也就越发剧烈，远远瞧见廊上挂的红灯笼都觉得晃眼，进入院门，昏暗的院落里，竟隐隐飘出血腥味。

花影从门内找出来像是要冲出去找谁，此刻却都骤然停住。

冰冷的脸上还流淌着血液，短刃握在手中，脚步有些虚浮。

她看见了楚安瑜。

“姑娘……”

这一瞬间，楚安瑜突然觉得前路布满荆棘，每一步都疼在心口，身形微晃。

她仰了仰头，忍着不让眼泪流下，声音颤抖，“去找莲芷…”

花影应声，脚尖一点，踏着轻功去暗桩找人。

大开的房门里，鲜红的血迹堆积，沿着地面的缝隙流淌，汇聚在门槛处，浸出一片深暗的颜色。

点在屋内的烛台，已经翻到在地，熄灭成一片黑暗，仅院中灯光能模模糊糊穿过窗纸，映照入这一间屋子。

原本整齐的屋子，箱箧书本账册，几乎已经被翻乱，纸张账册散落的到处都是，那个傻憨憨的姑娘，奄奄一息搭.着眼帘，清秀的面颊已经失去血色，心脏处被一只簪子穿透，血液依旧静静地流淌，一点一点带走她的生机。

怎么会……

怎么会！

那个前几日还给她买玫瑰杏仁酥的姑娘，为她妆点的姑娘……

姜雪宁跪在血泊里，半搂着她，眼泪滚落，声音颤颤巍巍，又似梦呓的恍惚，“芳吟，你醒醒，阿瑜来了，三姑娘来了，你说好给在元宵给她的花灯还没送出呢……”

楚安瑜原本堆砌出来的那一点脆弱的平静和冷静，被姜雪宁最后一句话打破，肩膀抖动起来。

尤芳吟微微抬起眼皮，竟弯着唇笑，声音轻的可怕，“三姑娘来啦，花…灯。”

楚安瑜哽咽着，泣不成声，心好痛……与当初楚曦安静地躺在棺楯里时有一瞬间的重合。

姜雪宁抽噎着从房间角落找出花灯，颤抖着放到尤芳吟手中。

楚安瑜跪坐在血泊里，轻轻抚上尤芳吟的脸颊，像哄小孩子似的：“芳吟别怕，神医马上要来了，你再等等…再等等……”

“三姑娘，花灯…亲…亲手做的，送、送给你。”

楚安瑜止不住的颤抖，接过花灯，抚在她面颊上的手试图擦去尤芳吟面颊上的眼泪，而她自己却泣不成声。

尤芳吟笑了起来，是那种满足和幸福的笑。

一切好像回到楚安瑜初次见到她时，为她披上披风，她傻笑地看着她。

在昏暗惨淡的黑暗里，竟有种焕然生辉的光彩，如同骄阳皎月一般闪耀，可转瞬便黯淡下去，仿佛这一笑抽干了她所有的力量……

在生命的最后，她用力地抓住姜雪宁的手。

如同当初在湖面上挣扎一样。

递出花灯的手缓缓垂下，似是眷恋这人间……

莲芷和周岐黄拎着药箱，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不敢进去。

远远传来任为志嘶喊的声音。

吕显走近了房门，在看清里面场景的时候，尤其是看清插在尤芳吟胸口的那支簪子的时候，身子摇晃起来，眩晕一般，往后退了两步。

“这支簪子，是当初她在我那当掉，几个月前我送回她的那支。”

楚安瑜垂眸望向那支沾染了血迹的簪子。

白玉被鲜血染红，鲜血一滴一滴的顺着翠玉往下滴。

是她当初送给芳吟的簪子。

一股悲戚蔓延。

周寅之用她送给芳吟的簪子，杀了芳吟。

用她送出去的东西，杀她的人。

老天爷开了个莫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