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相聚兄弟诉短长（下）

次日，狴犴独自徘徊在他的清碧殿内，忽被背后一人拍了下肩膀，回头一看，是他的五弟！

“四哥，怎的？不高兴吗？”狻猊拍着狴犴的左肩道，“我昨日早已看出四哥你情绪不对，当时本欲问，怎奈二哥半路杀出，在焕金殿中又将我灌醉，后来又挨了父王一顿训斥，故不及问。”

狴犴拉了五弟坐下。

“父王为何训你？你惹父王生气了？”

“唉，还不是昨日在二哥那儿喝得烂醉如泥，在我殿里直躺到黄昏，没去拜见父王，醒后脑袋还昏昏沉沉的，肚子也饿了，便想着先吃了晚饭再去拜见。”

“然后呢？”

“然后，我正吃着，父王便来了。”

“父王亲自来你殿里？”

“是啊，”狻猊翘起二郎腿，疑惑四哥为何面露惊诧。

“父王不是日理万机，无暇抽身吗？怎么……”

“日理万机？父王？四哥你这笑话说得真没水平。父王早便将各种杂事分给左右丞相和枢密院管了，自己只管些许实在重大的政事，其实空闲挺多的。前几天一直由二娘陪着游龙宫后藻园呢。——话说你怎地以为父王忙得无暇抽身呢？”

“我以前几次求见父王，都被回绝，侍卫传话说，他日理万机，无暇抽身，叫我不要来打搅他。”狴犴眼眸低垂，嗫嚅道，“好久了，没有见到父王了，直到前天我去求见，他才肯见我，或许是父王大寿将至，心情好了……我算是明白了。”

狻猊把椅往他四哥那儿挪了挪，从他身后轻轻抱住了他。“想那么多干啥呢？不想了啊，不想了啊，想点开心的……”

“唉，不是在说父王训我的事吗，扯那么远……咱们回归正题。”

“你说尴尬不尴尬，我吃得正欢，父王便进来了，还有二娘，还带了几个随从，父王那脸色可严肃了，我还不及张口呢，父王便幽幽地说：‘酒好喝吗？’——这么快便知道我喝酒了。我一睡几乎一整个白昼，又这么迟才去拜见，父王自然生气了。”

“四哥，我要茶。”

狴犴便叫仆役上茶，拿了一茶杯提壶倒上茶，递到五弟面前。“然后呢？”

狻猊苦笑一声。

“二娘也怪你了吗？”

“二娘，她——，她说的话，好像也有点儿怨我，大概是以为我是有意贪杯，嗜酒而无节制吧。——我可没贪杯，酒是我实在经不住二哥的劝才喝的。——总之父王气得不行。”

“不过还是二娘好，”狻猊呷了一口茶，“她后来又替我说好话，跟父王说我还年轻，不懂规矩，说我仍是个好孩子，叫父王原谅我这一回，说我下次肯定不会再犯了。”

“所幸父王没有因此事责罚我，只是言语上敲打敲打。你知道，我好歹在菩萨那儿混得个首座骑——虽然被骑在胯下的感觉真不太好受，所以给龙宫争了点脸面，父王对我便不那么严了。——你好好修行，积极谋仕，等受天庭赏识了，征召你做个天官，给龙宫争气，父王便肯定对你另眼相看了。”

“嗯嗯。”狴犴点头。

“对了，我看见你那时，你正愁眉苦脸的，你愁的啥呀？今日，你须告诉我。”

“唉！我近日遇到件棘手事。听我慢慢道来。”

狴犴又给五弟和自己倒了一杯茶，将老龟玄泠之事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狻猊沉吟，“此事确实难办 。”

“父王不同意我用我那丹，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狴犴叹道。

“此事确实不易 ，——不过也并非没有办法 。 ”

“哦？你有何办法？”

狻猊望着狴犴的眼睛，嘴角微翘。

“五弟你快说呀。 ”狴犴摇着他的胳膊道 。

“别急嘛，四哥。”狻猊呷了一口茶。狴犴会意，令左右皆退，自掩上门窗。狻猊于是道来。

“欲说此法，还得先从我初领神职时说起。我不单是作文殊菩萨的坐骑，亦与灶君共司民间香火厨烟之事。灶君为人，四哥亦知，贪图小利，虚伪至极。那日灶君偶得友人所赠一小珍珠，此珠虽不贵重，但甚是好看。灶君又无其他特异宝物，蟠桃宴上，为讨玉帝欢心，捧上那珠进言玉帝:‘此珠乃吸天地之灵气、沐日月之精华，历经上万年而生成的宝珠，名为圣光灵珠。奉于宫内，可消灾致福，去病保健，使宫中人延年益寿，又可增其灵力，强其体魄。此珠实属难得，非尊贵者不能享有，故小仙奉此珠与玉帝陛下，聊表忠心。’玉帝大喜，不辨真假便接受了。当时几个神仙善于鉴别珠宝，但多受灶君贿赂，知其为假而不挑明。我当时亦知他撒谎，奈何知道单自己一人，口舌必斗不过群仙，故亦不道明。彼时父王也在，也听闻此话。父王平时尤嗜收藏奇珠异宝，当时又未细看那宝珠，一定深信不疑。如此看来 ，这样珠宝 ，对于父王而言岂不比四哥那凝元丹更贵重？”

狻猊又呷一口茶。

“所以……”狴犴沉吟道。

狻猊向狴犴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只要我能将这样的珠献给父王，父王一高兴，说不定就能答应我的请求了！”狴犴顿悟。

狻猊抚掌而笑:“这不就成了吗？”

“只是这样的珍珠，何处能寻？虽并不稀缺，然而须与灶君献上的那珠宝相似。五弟，你记得那珠宝的样貌吗？”

“这倒不记得。不过我知其源地，同源珠宝大概相似，四哥到那地方采便可。”

“是何地？”

“那地方叫做甚么‘天摇圣湖’。”

“天摇圣湖？我不曾听说。这湖在何处？”

“我未曾去过，只知在一仙岛。不过我可以去问灶君，再来告诉你。”

狴犴忧郁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五弟，幸亏有你，你可真是及时雨，帮了我大忙！”

“那可不！不然我堂堂司烟掌火之仙、文殊菩萨座下首坐骑，岂不授错了人？”

二人大笑。

“对了，四哥，那乌龟可与你有交情？”

“无交情，本不相识，偶遇而已。”

“偶遇？”狻猊扑哧一笑，“哎呀，我的好四哥！”

狴犴不解其意。

“天下带束魂索之水族不说多，也有成百上千，若是你都去帮助，能尽遂其愿吗？你真舍得这样用掉你那丹？”

狴犴默然，少顷，曰:“虽不能尽助，尽吾力能助其一二，便也值得。”

“能助其一二，便也值得。”狻猊重复着狴犴的话，点头道，“这倒也是。”

“四哥，我不能久留了，我母亲想必已在找我了，要是找到这儿来可就不妙了，我得快些离开。”

“那好吧，多谢了，五弟。”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狻猊即化烟离开了清碧殿。

狴犴欣喜之余，忽然想到了什么，亦出了殿，直奔千棘岛来。

“见过四王子殿下。”踏上了千棘岛，迎面过来的一个招兵部官吏作揖行礼。

“免礼。”

“殿下有何贵干？”

“其实我也并无什么要紧事，只是来打听一个人，你们这儿，是有个叫玄泠的应试水族吧？”

“嗯……是有此人，殿下找他有事？ ”

“我不找他，打听打听而已。”

“殿下要打听什么？”

“他……他在这儿表现如何？”

“他十分安分守己，不同于他人。别的水族们多嬉闹不虔、慵懒不恭，甚至屡屡犯事，受责罚者甚众；而这个玄泠，恪守礼节与法度，从未犯事，且试炼十分用功，孜孜不倦，下官自管应试水族之事以来，可不多见。”

“好，好，太好了！”狴犴自顾自地笑了，“我果然没有看错。”

那官员有点惊讶。

“殿下是有待他修炼成功后将他纳入门下之意吗？但他有束魂索，下官以为，他着实难以炼成。”

“我未有将他收入门下之意，不过我相信他可以炼成。”

那官吏一头雾水。

“好了，我就打听这些。但是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我来打听他的事，也不要告诉其他任何官员或是应试水族。”

“殿下放心，此事只有你知我知。”

“多谢了。”狴犴说罢，便化烟而去。

那官吏踱着步走来走去。“咳，这老乌龟，真走了狗屎运了!”说罢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