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啊，想死。

我看着手机里的信息，不自觉地想。

宋启牍这个混蛋已经一天没回我消息了，她该不会真的死了吧？不可能不可能，她如果要死应该也会提前给我说一声吧，我也不阻止她。

好吧，我会适当的，小小地去阻止一下。

我看着黑漆漆的房间，蛮不情愿地拉开窗帘，想要去看看对面楼的宋启牍家还有没有亮灯。

我的视线落在对面楼的天台上，这两栋楼离得很近，我能清晰地看到那双洗得干干净净的运动鞋的牌子和纤细的脚踝上纹得一圈英文。

我的表情僵硬了两秒，随后迅速打开窗户，探出身去，冲着她大喊：“你有病啊！下来！”

她看着我，那双熟悉的眼睛里盛满了深不见底的无奈，她看着我，露出一个灿烂的但看上去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池雨贤！你快祝我生日快乐！”

“祝个屁！你下来！我还给你买了蛋糕！”我的手指紧紧抓着窗框，指关节发白。

“池雨贤你快点！”

“你听我说，你想想，你没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吗？”我搬出了我的座右铭。

“没有啊。”她坦然地笑笑，坐在天台边上晃着腿，“我的出生本来就是一个错误，要是他们第一胎生下来的是我的弟弟该多好，我也许就有机会和你在另一个场景下相遇。”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而不是在我爸抓着我脑袋把我砸向大理石地面的时候。”

我决定换一种方式劝她。

“我买了一只仓鼠当你的生日礼物，你以前养的那只不是死了吗？快点过来拿礼物啊。”

“欸？”她看着我，愣了一瞬，“我现在养的宠物是一块石头，它死之前我不会养其他任何宠物的，尤其是仓鼠。我妈把我的仓鼠扔出窗外这件事我还没忘呢。不过谢谢你的好意啦，池雨贤，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好。”

我从来不知道她的仓鼠是这么死的。

我能感觉到我的情绪在慢慢失控，我伸手摸向我的手机。

“池雨贤。”她突然轻声说。

“我在，怎么了？”我看向她。

“如果你一定要报警，可以请你在12点以后报警吗？我没有病，我只是想要上来吹吹风。”她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向我伸出手，“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听你说‘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但是你真的快乐吗？你看上去快要碎了。”鬼使神差的，我放下手机，静静地看着她。

“如果我真的碎了，你会把我捡起来吗？”她看着我。突然，她的肩膀颤抖起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抖，她伸出手捂住脸，整个人像是快要散架了一样。

我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池雨贤，或许你应该报警的。”她颤抖地说，“你不要参考我的意见，我并不稳定，谢谢你。”她说着突然发出一声类似于哮喘发作时的尖锐的吸气声，“可是如果你报警了，我就会被他们打死，如果你没报警，我也会死。池雨贤，我有的时候真的不想这样。”

我只能呆呆地看着她，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

她迅速平静下来，她脱下身上披着的外套，让我看她胳膊上的淤青和脖子上的勒痕，她指着这些伤疤很耐心地向我介绍它们的来历，我只能看着，甚至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缓解她的痛苦。

“池雨贤，你的名字好好听。”她笑着，“池雨贤，如果可以，我想要你再抱抱我，但现在看来不太可能了。”

“什么不太可能，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在未来。”我的话显得苍白又无力，“你身上的伤疤很酷，它们让你更强大了不是吗？你甚至可以一巴掌把我扇到地上。”

她眨眨眼，看着自己的伤疤：“是吗？但是我不想要变强大，我只想要安全。他们说得对，我确实无可救药，连你也觉得没办法劝我对吗？”

“不是的。你想想，如果你死了，未来的一年你可能会错过什么？你对未来的规划呢？”我强行扯出一个笑容。

“我觉得我可能会错过你的高考，很抱歉，我没办法看你高考完意气风发地样子。我对未来也没有什么规划，因为在我的规划里，我早该死了。”

“那你的小说呢！你的生日礼物呢！你的石头呢！他们怎么办！我怎么办！我呢？！”我冲着她大吼，“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知道你的死亡，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一定要让我怀着愧疚生活吗？”

“如果我能回到过去，我肯定不会让自己在那一天出门，我肯定不允许自己再碰到你，可是我太想见你了，池雨贤，对不起，对不起。”她的声音弱了下来，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电量的电池一样，她浑身无力一般向前倒去，整个人栽了下去。

我的耳朵“嗡”的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天台，什么都没有存在过的天空下，还有谁曾经见证过她的忏悔呢？

秒针缓缓划过一圈，第二天到了，她的生日结束了。

“小十六！醒醒！”我感到自己正在被轻轻地拍着。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不熟悉的人。

“老舍先生死了。”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我瞬间清醒，却无法动弹，只感觉浑身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