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月神

水汽氤氲，烛光摇曳。

林淮睁眼，眼前的世界模糊不清，她伸手扯掉眼睛上的飘带。心口的疼痛还在，血痕已被水浸染，她踉跄起身，水沥一地。

“奚洛瑶。”林淮喊道。

蓝裙少女闻声赶来，她拉起林淮的手，眸光璀璨，如同星月坠落。她笑着说：“你想好了吗，姐姐？”

林淮掐了个诀，身上瞬间干燥。她挣脱奚洛瑶的手，揉了揉眉头。

“我要回去。”

说完她往门口走。

奚洛瑶僵在原地，没有叫人拦住她。噬魂钉在林淮身上，她有什么不放心的。让林淮回去，到时候奚洛瑶会攻进光明城，亲自带她回神境。

奚洛瑶抿了抿唇，看着林淮化为流羽离开。

*

夜朝时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醒来。他睁开眼睛，对于看不见这件事是他早已习惯，不用惊奇。

他的眼睛失去了焦距，红茫茫的一片晕开。

月神宫外的天空泛起霞光，已是清晨，滴滴露珠坠下泥土，空气很好闻，是一股幽幽的清香。

林淮停在宫殿门前，她迤逦的裙摆铺开，长长的披帛曳地。淡漠的神祗被染了情欲，开始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夜朝时会不会还没醒？

林淮心脏上的噬魂钉一直作痛，她的脸色苍白。

她这样进去，夜朝时会不会看出端倪？

林淮运气养了养神，脸色好了些后，她下定决心般，走进了大殿。

夜朝时起身，扑面而来的是百年宫殿的孤寂和清冷感。

这里没有人，什么也没有。

林淮看见他时，失了神色，她慌忙跑过来扶住他。

“你……怎么样了？”林淮一脸的担忧，“夜朝时，你还好吗？”

可惜夜朝时看不见林淮忧虑的神色。

他说：“还好吧。”

他无焦距的眼睛看着林淮，稍有疲倦的意味。

桀骜的野心家也会有被磨平棱角的一天，他阖上眼睛，微微低头，乌黑的长发垂落胸前。

什么叫还好吧？

林淮脸色铁青。

夜朝时在模糊的印象里永远桀骜，怎么会有今日的落魄。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时，林淮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声音哽咽，眼眶通红：“是不是我……”

“不是。”夜朝时率先打断了她。

油尽灯枯时，有林淮在身旁，也挺好的。

这是神的偏爱吗？

林淮把红石坠给他，他无奈道：“送你了。”

他说得洒脱，不像是将死之人。可怜的夜朝时，一生为家族竭尽心力，为爱人聚魂，唯独忘了善待自己。

林淮的心脏紧缩的疼，噬魂钉的作用下，更加了一丝痛意。

夜朝时穷尽一生追求的没有结果，他吃遍人间苦难，成为神火的继承人，为夜家谋来今日的地位。他要是死了，至少百年内，没有家族会去撼动夜家的根基。

遗憾还有太多，贯彻一生的执念在他眼前，成为死前的最后一丝温情。

夜朝时安慰林淮：“至少我等到你了，不是吗？”

林淮泣不成声：“嗯，等到了。”

夜朝时以前总以为不会让她失望的，可到头来，他让她孤零零的死去，生命的最后一刻，林淮面对着妖物和瘴气，绝望的断了气。

她回来的时候，却是他的死期。

林淮温柔的抱住夜朝时，在他耳旁轻轻的说：“你要好好的活着。”

哪怕是命书里的“东明疯王”也没关系，生来就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夜朝时吃遍苦头，连神祗也心疼。

没有人能理解夜朝时走的这一条路，他好战，残暴，冷血，不择手段，他确实罪恶。可没有人知道他流露的真情，对家族的忠诚，对爱人的深情。

*

林淮生来没有母亲，她是被林家主收留的。

据说林家主有位心上人，碍于身份，他们不能相爱，后来林家主收到了奄奄一息的爱人带来的女婴，他才明白，他的爱人是神前的使女。

而她带来的女婴是神的转世。

林淮神祗的身份给周围的人带来了厄运，人间不允许过于强大的力量存在，因此开始把报复转移到神祗身边的人来。

强盛的林家有了林淮这个少主后，渐渐走向败落，成为神石战争中第一个灭亡的家族。

夜朝时的所有苦难，源于奚洛瑶的算计，他是她们恩怨纠葛的牺牲品。

林淮是罪恶，可也是罪恶的终结者。她会把一切偏离的都运行回正轨。杀了世间最后余落的神祗，再自我封印，从此世间再无神明。

被宿命摆布的人，他有来生。夜朝时的来生，她会给他所有人间的幸运。

这是神的愧疚，是弥补。

可是夜朝时愿意吗？

夜朝时残破的身躯已经支撑不住，在死之前，他还要再做一件事。

“回家吧，林淮。”

回夜家，夜朝时的家。

林淮眼角泪水划落：“好。”

符纸燃尽。

清晨的阳光照明了他们回家的路。

对于疼痛，夜朝时早已麻木，不会有过多的感觉。可林淮的脸色一直不太好，夜白禾看见他们时，以为他们受了重伤。

林淮什么也没有说，她把夜朝时交给夜白禾。

她静静的凝力封住死穴，麻痹痛觉。

噬魂钉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奚洛瑶不想要她去死，她想好好的折磨她，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向着奚洛瑶求情。

这样的伎俩奚洛瑶对林淮使了无数次。

林淮还是奚清梨时，早就被奚洛瑶折磨过好几次。可是她骨头硬，从没有一次向奚洛瑶求过情。

这次也不会。

奚洛瑶是巫族的女孩，奚清梨捡到她时，她是个血肉模糊、连脸都看不清的小怪物。

神族骂她贱种，是个人与神的杂交种。

她的母亲是巫族的圣女，爱上了一个凡人，下界与他私奔。那个凡人不仅寿命极短，后来还变心爱上了别人，辜负了圣女的一腔热情。

圣女回到神境后就不受待见，她四处流浪，在一个夜晚生下奚洛瑶后撒手人寰。

奚洛瑶痛恨父亲那样的凡人，她也不喜欢素未蒙面的母亲，觉得她下贱。

奚清梨逆着众人的眼光，拉起可怜兮兮的小怪物，带她回月神族。怜悯慈爱的奚清梨不知道，她的决定倾覆了月神族万年的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