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

贺乾晖拉住洛芸辞的手，对视上她的眼眸。她的眼眸在黑夜中透露出柔和的微光，让贺乾晖内心有了些许平静。

守门的将士举着火把，一点一点地向着马车逼近。火光映照在洛芸辞的面庞，熊熊的灼热感扑面而来，贺乾晖明显感觉出洛芸辞的手紧紧地压住了自己，她的眉头也微皱了起来。

“什么人！为何深夜出城门？”一声大喝朝着车夫传来，透过车门的缝隙，贺乾晖凝望着身前的车夫和士兵。士兵面容严肃，直勾勾地盯着车夫，很是凶狠，然而车夫却神态自若，全然没有半分的惊惧和恐慌。

车夫的平静如同没有微风的湖面，冷漠淡然，没有一点点涟漪。这样的反常让车内的二人心中更加惶恐，车帘外卷来凉飕飕的夜风，裹挟着未知的恐惧，洛芸辞看着身后的尸体，不免打了个寒战。

贺乾晖依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车夫，车夫对着面前凶狠的士兵，从腰间拿出了什么东西，在士兵面前晃了晃。夜色的掩映之下，贺乾晖隐约看见那似乎是一块令牌。

那士兵看见他手中的东西，神色立刻软了下来，幽幽地道了一句：“原来是颜县令的意思啊。”

士兵微微一笑，却并未退后，反而快步走上前来，想要掀起车帘查看情况。

二人见状，刚刚放下的心又立刻悬了起来。贺乾晖随即下意识地把洛芸辞推到身后，自己挡在她身前，双手握剑对着车帘，死死地盯着车外，满身都是警戒的气息。

洛芸辞看着贺乾晖的身影，竟然有那么一刻分了神。她怔住了，脑海中盘桓的不再是危机的警戒，而是她的困惑。

眼看着士兵的身影越来越近，贺乾晖的剑也在一点点地拔出，寒风吹拂着他面前的一缕青丝，他看着车帘的目光却没有半分流转。就在士兵的手落在车帘上的一刻，车夫却突然侧身，一把抓住了士兵的手臂。

“大人交代的，就不用核验了吧？”车夫喑哑的声音透露出威胁的意味，他平静的面容流露出一丝压迫的神情。

“这……我们还是……”士兵看着他的面容，有些惧怕，他支支吾吾地敷衍着。

“大人的事情岂能有半分耽误？若你查看之后出了问题，绝不轻饶！”车夫故意加重了语气，字字铿锵有力，让面前的士兵有些不知所措。

士兵立刻识趣地松开了手，弯着腰，向着他赔笑道：“是是是，我这就放您出城。”

士兵向着城门下的守卫挥挥手，城门上的门栓立即被卸下，门也伴着“轰轰”的声音随即被打开。

洛芸辞紧握的手终于松了一些，贺乾晖也缓缓把剑放下，把洛芸辞又拉回了身旁。洛芸辞紧盯着前方若有所思，却不敢说出一个字。她神色凝重地看着前方，二人就这样随着车夫的驾马声出了城门，逐渐隐匿在未知的迷雾之中。

……

“住手！”萧岚一脚踢开房门，执剑挺入屋中。他看着黑衣人明晃晃的匕首已经对准了孟斐璟，慌忙拔剑向他刺去。

面前的人一惊，立刻转身抵住萧岚的剑。来人的内力很强，相抵之下萧岚不占任何上风，不到一会儿，萧岚便被来人强悍的内力逼的后退几步。

宰相府内瞬间吵嚷起来，府内的护卫纷纷向着后院赶来。来人眼见情况不妙，趁着萧岚不利之际，迅速夺门而出，轻功跃起飞出府外，徒留下一道黑影映于天际。

“萧岚哥哥……”萧沐雪听到府内的情况，慌忙飞奔过来，查看萧岚的情况。

“咳咳……”萧岚紧锁眉头，咳嗽几声才慢慢缓过劲来。他看着萧沐雪担心的神色，立即勉强地笑了笑，道：“我没事。”

孟斐璟仍然沉睡在梦乡，对身周的事情没有任何反应。

“萧岚？这是怎么回事？”萧奕轩也从书房赶来。

“有人要杀他……”萧岚无奈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眉目间满是心疼。

“大人，来人武功在我之上，属下不力，未能及时捉拿。”萧岚向着萧奕轩赔罪，而萧奕轩却不声不响地把他扶起。

萧奕轩不再言语，他默默垂眸，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带着二人缓缓走出门去，又轻轻地拉上房门，遣散了赶来的守卫。

“这少年学习极为刻苦，在太学苦读。是因为白日的努力才会睡得那么沉，有人要杀他都不会醒。”萧奕轩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

“这样一个刚刚十四岁的少年，本该是大好的锦绣前程，却被逼到如此地步……就连我把他安置在宰相府日夜看护，还是有人冒死也要他的性命。”

萧沐雪看着父亲的神色，知道父亲一定是又念起了自己的知心好友——孟九珩。她虽然不谙世事，可也知道孟九珩根本不可能谋反。这已经是父亲心中一道难以逾越的沟壑，无法填补也不能追溯。

她走到萧奕轩身侧，轻轻地唤了一声：“爹……”

萧奕轩望着天空中的月亮，似乎又想起了那些讳莫如深的往事。

“九珩啊，九珩。我定不会让你含冤万世，我要还你一个纯洁的灵魂……”

萧奕轩岿然不动，这句话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告慰已故的孟九珩。

月色抖落在萧奕轩身上，映照于他洁白无瑕的衣袖。他的眼眸中满是忧伤，却又隐含着一抹坚毅。

……

前行的马车在颠簸和摇晃之间不知走了多久，夜色沉沉间，洛芸辞紧绷的神经一直没有松懈，她一路观察着情况，默默地记下路线。

朝霞已经在天际挥洒出烂漫的光影，曦光在云间摇曳着若隐若现。行至山谷，伴着骏马的嘶鸣，车子缓缓停下。洛芸辞慌忙扯了扯贺乾晖的衣袖，示意他赶快下车。

洛芸辞掀起一侧的车帘，飞身而出后滚落在一旁的草丛之中，贺乾晖也紧随其后。强大的内力加持下，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车夫同样没有发现异样，他一把掀起车帘，把二人身后的麻袋扛在肩上，又一鼓作气地扔在道路的另一侧。他口中喃喃地念叨着：“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杀的你，把你扔在这儿也是颜昱的意思。若是有怨气，可别来找我……”

茂密的草丛很好地遮掩了二人的位置，却也阻碍了二人的视线。他们看不见草丛另一侧究竟是什么，可车夫的言辞他们却清清楚楚地听在耳中。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心中的推测似乎都有了答案。又是一阵风拂过，夹杂着渗人的寒意，黑压压的云像是在谴责着现下的罪恶，带着周围枝丫与树叶碰撞发出沙沙的响声。四下阴森的氛围愈发浓烈，车夫不愿久留，他干脆地上马，长驱而去。

贺乾晖眼看着马车渐行渐远，马蹄塔塔，消失在远方的群山之间。他扶起洛芸辞，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灰尘，便慌张问道：“你怎么样？”

洛芸辞摇了摇头，她的发丝有些许凌乱。许是因为一夜未眠，晨光的映照下她的面庞有些憔悴。贺乾晖微微抬手，轻柔地把洛芸辞面前的一缕青丝挽到她的耳后。

“走，去那边看看。”洛芸辞拉住贺乾晖的手，从草丛中蹑手蹑脚地走出来。道路的对面是茂密的柏树林，经过寒冬的洗礼，已经迎着春光已经抽出了嫩芽和枝叶。树下同样是半人多高的草丛，新绿夹杂着枯黄，错落在参天大树投落的阴影之中。

重重遮掩之下，二人穿行在草丛之间，努力寻找着那车夫丢弃的麻袋。

“这儿，这儿！”洛芸辞一边呼唤着贺乾晖，一边用手指着地上的麻袋。她立刻俯下身去，拔剑斩断了系在袋子上的绳索，在贺乾晖的帮助下解开了麻袋。

“是她……”洛芸辞似乎并不惊讶，只是当她的猜想坐实的那一刻，她还是有些揪心。她看向贺乾晖，眼底都是怜惜和忧伤。

“你也猜到了，是吗？”贺乾晖问道。

洛芸辞微微点了点头：“谁会留着一把废刀呢？更何况颜昱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自顾自地说了一句。贺乾晖看着她的眼眸，读懂了她心底的情愫，也不好再做言语。

“我已经做好了标记，我的人天亮之后就会立刻赶到，我们先在此等候吧。”洛芸辞顿了顿，她不忍再看下去，只是俯下身轻轻地把麻袋封好，便退到了一边。

二人坐在草丛边上，静静地看着天际的云霞投射出不同的光影，地平线上的曙光愈发明媚，驱散了初曙时的那一丝阴郁，像是在征兆着一个美好的黎明。

“阿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