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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镇魂小短文

沈巍已经醒过来,本没什么大碍了,可为了不让别人起疑心,赵云澜还是让他在医院里休息了三天才顺理成章的办理了出院。

赵母担心他猝死那么长时间,孩子会受到影响,坚持让他去做了很多项检查。两人本来对这一切是心知肚明的,但为了不让老人家担心,还是很配合的去做了。

结果一出来,大人孩子都健康,这么神奇的结果,让整个医院的医护人员都震惊不已。正常的情况下,人在呼吸心跳停止后5-8分钟内抢救不过来,就会脑死亡,那是不可逆,过了这个时间段,抢救回来也都是植物人了。而沈巍过了那么长时间才恢复生命体征,不但没成植物人,而且连腹中一度也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的胎儿也安然无恙,这简直就是医学史上的奇迹,令所有人都惊叹不已。

出院回到家,赵母真是使出浑身的解数,把沈巍照顾得无微不至。厨房里每日都炖着各种滋补的食材,她把自己满腔的疼爱与怜惜都融入了这一碗碗汤汁里,一直要亲眼看到沈巍将它全部喝下去,才会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沈巍由戾气所化,无父无母,唯一的亲人,只是一个需要自己去照顾的弟弟,从来就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赵母对他的温柔体贴,让这颗孤独了上万年的心受到了很大的触动,他渐渐适应了这份属于家的温馨,对这个慈爱的老人由衷的生出了几分亲情来。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赵母的假期结束,只得依依不舍的离开龙城。

在车站,她犹自不放心沈巍的身体,絮絮叨叨的嘱咐了他很多孕期的注意事项,沈巍都含笑一一答应了。

火车发出一声悠长的汽笛,在隆隆的轰鸣中徐徐自远方驶来。离别的惆怅在隆冬的站台上弥散开来。

“伯母,一路顺风。”沈巍微笑着跟老人道别,想到这段时间她对自己的悉心照料,心里居然涌动出几分恋恋不舍。

赵母满眼的疼爱,朝他粲然一笑,眼尾的细纹弯若弦月:“我都要做奶奶了,你还叫我伯母?”

沈巍愣了一下,有些懵懂的望了赵云澜一眼,那人笑得飞扬而欢脱,他捏了捏沈巍的手,说:“要叫妈妈才对。”

妈妈……

一个多么陌生的词语…… 那么漫长的岁月,孑然一身的走过。生活早被冷落成冰凉的黑色,布满艰辛的痕迹。沈巍下意识的抬眼望去,只见慈祥的老人正在满怀希冀的凝视着自己,她的目光是那样的轻柔,柔得像烟花三月的春雨,丝丝绦绦,润物无声。

细细的悸动,一直震到了他的内心深处去,胸腔里胀满了湿漉漉的情绪,柔肠百转,又是温暖,又是动情,沈巍嘴唇颤抖了半晌,终于极轻极轻的叫了一声:“妈妈……

他的尾音里都情不自禁的带了几分哽咽的味道,赵云澜听在耳里,心就有些抽着疼。黄泉路上那个寂寥而孤独的身影,每次让赵云澜一想起来就会涌动出彻骨的怜惜。这一声妈妈,他知道,里面承载了沈巍太多心酸与痛楚。

赵母心满意足的离去了。两人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沈巍一路沉默不语,长睫下那双眼睛如墨色般幽深暗沉,仿佛积压上了无数的沉甸甸的心事。

赵云澜伸手握住了他,沈巍的手还是很凉,冷冷的握在掌心里,仿佛一块玉脂玉,总让赵云澜有着一不留神就会滑在地上摔碎了的小心翼翼。

“怎么不开心了,有什么心事吗?”赵云澜轻声问道。

沈巍缓缓的抬眼望着赵云澜,清隽的脸上缓缓浮出一个浅浅的笑靥,淡淡的说了一句:“没有,我是太开心了。”

赵母对他的温存,真的令他心生欢喜,然而又不可抑制的翻涌出无尽的哀戚。这红尘之中的脉脉温情,如此的令人恋恋不舍,越是心有羁绊,越是那样的惧怕着这步步紧逼的别离。一万年,寂寞如雪,偷来的这一点点幸福,竟是让人肝肠寸断的镜花水月。

心是那样的痛,一刀一刀慢慢凌迟的痛,脸上却一直强撑着,不肯露出半分端倪。

他的满腹惆怅,赵云澜怎么可能知晓,他只是笑盈盈的握着他的手,眉梢眼角都是缠绵的温柔与欣喜。

天空又开始飘雪,如柳絮,如白羽,纷纷扬扬的飞舞着,便如无重数的雪帘幕帷,将天地尽笼其中。

赵云澜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拉着沈巍的手,就静静的伫立在了这茫茫的雪幕中。

“怎么不走了?”沈巍奇怪的问。

赵云澜笑吟吟的望着他却不说话。雪花轻柔的落在了沈巍蝶翼一般的睫毛上,衬得那双眼睛仿佛水墨氤氲出来的一般朦胧。

“你看,小巍,我们俩白头偕老了。”赵云澜指了指俩人头发上堆积起来的瑞雪,笑意里透出刻骨的缠绵。朔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簌簌的垂落在额前,清澈深邃的眼眸里都是无尽的喜悦与珍惜。

一丝惊痛倏然从沈巍眸子里掠过,仿佛有鞭子在他心底狠狠抽过一般。默然相对,那人的眼睛里都是溺人的柔软,淡淡的薄荷香萦绕在鼻尖,浑身都是他迷恋而熟悉的味道。身子止不住微微的发着抖,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是如此的温暖,仿佛凄冷冬夜里的那团炙热的烛光,引得沈巍止不住的想飞蛾扑火。

白头偕老……最简单,最简单的一个心愿……

可是,他知道,自己等不到那天了…

他爱了他一万年,守了他一万年,这一场情缘,终于走到了终点,他再也不可能,看到他的白头……

心是如此的痛,如此的痛,痛到喉咙里都仿佛裹满了沙砾,每说一个字,都能嗅到血腥的气息,唇边却缓缓弯出一个温柔缠绵的笑容,喃喃低语的回应道:“好……我们俩……一定会白头偕老……”

雪下得愈发大了,一片片一团团,直如扯絮一般绵绵不绝,整个世界银装素裹,显得格外静谧。

两人十指紧扣的在街上慢慢的走着,幸福的笑容似湖面的涟漪,一直荡漾到了赵云澜的心底。

小巍,我要永远拉着你的手,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时光的尽头,不离不弃……

赵云澜回到家,就开始鼓捣起东西来,沈巍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看不明白他在弄什么,赵云澜告诉他,家里网络信号不好,他修一下。

那电脑,沈巍是从来不去碰的。在人间游历了那么多年,他始终抵触这些新鲜的事物,在家的时候,就是看看书,极安静淡泊的性子。

所以也就由着他弄,自己也不过问。

第二天,赵云澜到了办公室,闲暇的时候,就打开了电脑,仔细的看了起来。

那林静以为他在看什么好东西,津津有味的样子,也过来凑热闹。结果一瞧,电脑里居然是沈教授在家里的一举一动。

啧啧,这死变态居然在办公室里都在监视他家沈美人,真是够了。

转念一想,这沈教授长得那般俊美无双,老赵肯定是不放心,担心自己出门,有人乘机来勾引他的心上人吧。

这么一想,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极其猥琐。

祝红进来汇报工作,看老赵漫不经心的答应了一下,只是盯着电脑屏幕,眼睛都舍不得移开,她好奇的偏过头去看了看 ,发现这死gay居然全神贯注的在看沈巍,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下,气呼呼的骂了一句“有病!”扭头就走了。

其实昨晚他在家里弄的,是一个针孔摄像头。老妈走了,沈巍一个人在家里,赵云澜总担心他身体又出什么状况 ,而自己却一无所知。于是就在家装了这个摄像头,如果沈巍再发生什么事情, 自己就能及时赶到他身边,绝不能再像上一次那样 ,晕过去那么久都没人知道。

沈巍因为在大封受了重伤,幸亏及时的服用了烛阴内丹,才缓了过来。但还没有养好身体,替赵云澜治眼睛和回地府救鬼面,又耗损了大半能量,身子亏损的太过厉害,在这种虚弱的状态下,胎儿有时候吸噬过猛,他就有些支撑不住。所以才出现了上次那种骇人的假死症状。

这段时间,经过静养,再加上赵母的悉心照顾,他的身体逐渐恢复了一些,体内的能量也能应付孩子的吸噬了,虽然脸色还是很差,但精神状况明显改善了很多。赵云澜观察了好久,也没出什么状况,这心才不那么紧紧的揪着了。

年底工作忙起来,也不太有时间经常看监控了。每天醒来,看见自己心爱的人就在身边恬静的安睡,气色也渐渐有了好转,悬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慢慢的落了地。赵云澜眉眼含笑的将手轻轻抚在沈巍的肚子上,感受着掌心下面那个小生命轻微的悸动,心里的繁花一瓣一瓣的盛开了,明媚而欢喜。

夜幕降临,冰轮乍涌,赵云澜踏月归来,看见那如烟似水的清辉自天空流泻而下,将地上都侵染上了一层薄霜。

年关将至,龙城总是有些不太平,市区发生了好几宗常规无法解决的诡异案件,特调处的电话整天响个不停,赵云澜带着手下的弟兄昼夜不分的四处奔波,忙到人仰马翻。

今天案情处置的还算顺利,他终于可以早一点回家了。想到这几天因为工作太过繁忙,几乎就未能好好的照顾过沈巍,他的心里就觉得十分愧疚,特地绕道去买了他喜欢吃的香草鸡排,乐滋滋的朝家里赶。

一进小区,他就习惯性的抬头在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里寻找属于自己的那方天地,每次回家,仰头就能看见自己屋里亮着的那盏明灯,仿佛是黑夜里开出了一瓣金色的花朵,温暖而美好的感觉,一直延伸到了他的心底。

唇角的微笑还依稀犹存,眼睛里却露出了一丝诧异的惊疑。赵云澜看见自己的房间里意外的没有一点光亮,黑洞洞的窗口,仿佛一双失去了光泽的眼睛,让赵云澜的心瞬间便跌至了谷底。

出什么事了?难道是沈巍又一次晕倒在家无人知晓?一想到这个,急切的心仿佛被人一把收绞在了掌心里,惶恐得近乎窒息。

他飞奔回了家里,紧张到手指都颤抖得几乎拿不稳钥匙。心急火燎的推门进去,嘴里就一声声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小巍!小巍”

窗外的月光透过乳白的纱帘,在光滑的地板上投射下如水的柔辉。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回音。他搜遍了所有的房间,却没有找到沈巍的踪影。

寂静的屋子里,只能听得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强烈的焦虑与不安在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赵云澜急忙取出了电话,开始拨打他的号码,一阵盲音之后,那边又一次响起了最令他心悸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赵云澜失魂落魄的捏着手机在屋子里发愣,目光所及,他看到餐桌上放着一张纸条。拿起来一看,是沈巍那手齐齐整整,赏心悦目的瘦金体字“有事回地府一趟,很快即回,勿念。”

他果然又回地府去了。

看到这留言,赵云澜的心却一点也没放松。那个阴曹地府,在他眼里,不异于龙潭虎穴,似乎沈巍每次回去都没好事,总要带一身伤回来。想到他身体才刚好一点,又要回去折腾,赵云澜就心乱如麻。黄泉乃是魂魄才能去到的禁地,他再有天大的本领,终是肉身凡胎,那个地方也是他力所不能及之处,因此,除了在家等待他归来,别无他法可行。

一天,两天,三天……沈巍足足走了一个多星期,却依然杳无音信。

强烈的担忧与焦虑充盈在赵云澜的每一个细胞里。虽然知道沈巍杀伐决断,无坚不摧,但地府那些老鬼居心叵测,阴险狡诈,他又怀着孩子,赵云澜总担心沈巍会被他们算计。然而自己又鞭长莫及,无法替他分担。这份锥心蚀骨的牵挂,让赵云澜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漫长等待的一天又过去了,回到家里,依然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他的踪影。赵云澜怅然若失的一个人坐在了沙发上,无奈与孤独漫漫席卷而来,侵凌着他的肌骨。

他思忖了一会,走到了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黄纸符,放在香炉里点了,然后就静静的等待着。

不一会儿,屋里腾起一缕黑雾,判官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出现在了屋子里。

一见到赵云澜,他就胁肩谄笑着对赵云澜施了一礼,问道:“不知令主大人招唤下官,所为何事?”

赵云澜瞟了他一眼,问道:“有劳大人跑一趟了,请你上来,是问一下,最近地府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那判官愣了一下,说:“没有啊,最近地府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赵云澜眉头一皱,问道:“那为何斩魂使大人回地府后迟迟未归?”

那判官大吃一惊,说道:“据我所知,斩魂使大人并未回过地府啊。”

赵云澜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他一把拉住判官的衣襟,厉声问道:“你说什么?斩魂使没有回去过?”

判官不明白他为何骤然发怒,只得战战兢兢的说:“下官日夜驻守地府,从未离开,斩魂使大人确实很久没有回来了呀。”

赵云澜脱力般的松了手,茫然无措的跌回沙发里,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站都站不起来。

沈巍没有回地府,那他去哪里了?那么长时间,杳无音信,他一定是遇到什么情况了,可是,自己究竟该上哪里去找他啊?

赵云澜痛苦的捧着剧痛无比的头,心乱如麻。那判官看这架势,心知不妙,赶紧开溜了。

赵云澜呆坐了半天,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立刻跳起来,打开了家里的电脑,连接上了他安装的摄像头,查看沈巍离开那天的录像视频。

关心则乱,前几天一直以为他是回地府办事了,只能耐心等待,现在知道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才想起这个监控摄像头,他急切的审视着,想看看沈巍失踪的那天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视频里,沈巍和往常一样,起来一个人吃了早餐,然后靠在沙发上,晒着太阳看书,没什么异常。

就在这时候,似乎是门铃响了,他起身去开门,进来了一个男子。

由于视频没有声音,他不知道两人在一起谈了些什么,看沈巍和他交谈的样子,应该是熟悉的人。两人在一起说了一会话,沈巍就去找纸和笔,匆匆写了一下,就和那男子一起离开了。

那人是谁?沈巍跟他去哪里了?赵云澜用颤抖的手 ,把图像放大,再放大,然后,他盯着那画面,瞬间震惊得几乎石化!

图像里的男子,临出门时停了一下,仿佛知道屋子里有一个摄像头,他抬起脸来,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诡异邪魅的笑容。

赵云澜的呼吸一刹那近乎要惊骇到停止,那画面里清晰显现出来的,居然是一张和沈巍一模一样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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