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护士又调整了下点滴速率便出去了。
我瞬间又泄气下去。
——我都忘记他是胃病患者了。
眼见他又拿起一块饼干,我赶紧都抢了过来。
“别吃了。”我脸色大概很阴沉,一把把饼干扔进了脚下的垃圾桶。
“诶——”他没拦住,表情像是个委屈的小孩,“我是真的想吃了……”
“吃什么吃。喝粥吧还是。”
我都有点鄙视我自己了。分明是自己搞错了还把气撒人家身上。
他不再说话,端过了桌子上的那碗粥。
他用还扎着输液针管的手托着碗,让我有点看不下去了。
“给我吧。”我把碗接了过来。
他愣住,不知我要做什么。
我舀了一勺粥,送到了他嘴边。
他依然有点不确定地看着我。
“吃啊。”
“哦……”
他凑过来,慢慢喝下了那勺粥。
我又递过去第二勺。第三勺。
然后看他突然变得泪眼汪汪。
“怎么了?你哭什么?”我停下动作,皱眉看他。
“……没有……”他摇摇头,说出的话因为嘴里的东西含含糊糊的,表情也有点痛苦。
我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
我舀了勺粥尝了尝,瞬间感觉舌尖被烫麻了。
这样三口两口下去不被激出眼泪才怪。
“靠……这么烫你怎么不说呢!你哑了吗!”我吼道。
他望向我的眼神既慌张又无辜。
“我、我以为你故意的……”
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我听见了。
以为我是在变着法地作弄你吗。故意折磨你想让你难受吗。
我想要解释,却想到之前自己的行为,好像没有为自己申辩的立场。
从来没有这样被挫败感包围过。看他眼睛还有些湿润的样子,心里像是被谁挤了一把柠檬,酸涩极了。
我重新端起碗喂他。这次是慢慢吹凉一点才递过去。
他依然有点犹豫地凑过来吃,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神奇的生物一样,很多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感觉。
这样沉默着一人喂一人吃的场面有些微妙的尴尬。我清了清嗓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
“怎么这次没住单人病房。”
“泰信哥没来得及安排换房间。”
“难道不是一入院他就应该安排你住过去的吗。”
“是个陌生人送我来的。我觉得这儿也挺好的,也没什么人认识我。”
我看了看周围的病人和家属,大多年纪比较大了。
“陌生人送你来的?你这是晕哪儿了。”
“就公寓前那条马路上。”
“你干嘛去了?”
“……想买点东西来着。”
看着他再次不安起来的眼神,我才意识到我那像是审问的语气。
我忽然不知要怎样对他说话了。
骄傲而该死的自尊心在拼命压制着愧疚与惶然。我们沉默着,直到他眉头微皱地推拒着我递过来的勺子。
“……我吃不下了。”
我不做声地放下碗,装作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桌子上的花瓣。
他也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周围人的声音霎时消失不见,世界唯有我与他相对无言的画面,安静得仿佛能够听到点滴水一滴一滴下坠的声音,和着我一下下起伏的心跳声。
“喂。”
“……嗯?”
“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他望着我,神情简直没有任何变化。
“肠胃炎啊。”
这小子。真是。
“为什么说谎。”
“……”
“问你话呢。”
“……我没有。”他转过头去,不再看我。
“不管怎样,”我顿了顿,“我希望你能……能好起来。”
他重又看向我,眼神中透着不可思议。
“你最好健健康康地活着,你这家伙。”
就当是。就当是——
虽然我还不清楚我能够做些什么,我还不知道要怎样做出改变。
但是,你要给我好好地活着。
——就当是,给我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