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碎

你将我埋葬于高山之上。

此后人间风月与地狱冷冷，皆与我无关了。

沐晟，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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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羽睁眼时是在一处墓地。

野草萋萋，风吹过，哀鸿遍野。

苏羽记得自己是已经死了的人。

他死在十年前的一场人祸中。

可十年的时间与他而言仿佛是虚度，这个人仅仅在棺材里睡了一觉，竟是一路顺着人间的痕迹，从地狱爬了出来。

墓地……

那是人最后归去的地方。

也是苏羽这一世生命的起点。

可为何他不是坠入轮回，去奔赴另一场纷纷扰扰的红尘，而是又回到了他生前最害怕的地方。

墓地之前，有个已经被火烧过的石像。

大概是雕刻了一个男人。

它是一个跪拜的姿势，跪卧在焦黑泛红的黄土地上，手中仿佛还持着一样东西。

仿佛正在给一个逝去的人敬香。

微微仰着头，是在看天，还是在看一个渐渐消散于空中的人影？

不得而知……

苏羽走了一趟奈何桥，饮了忘川水。褪去了上一世仅仅二十七年的红尘，本想着从断魂涯一跃而下，去看看来生。

怎奈得，就像是有人抓着他的魂魄，阻碍鬼魂离开。

于是他走不了了。

阎王说是他心里还念着一个人。即使已经埋入黄土，仍然无法忘却。

于是幻化成无形的锁，要将一张白纸再锁进另一个春秋。

不得解脱。

于是最后阎王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应该是“因果有缘”之类的话，苏羽当时被剧痛所折磨着，竟是听不清这家伙又在发什么疯。

他阴差阳错地，终究又回到了人间。

但似乎不是以人的身份回来的。

他的身形都是透明模糊的，看不清轮廓，仿佛是冤魂不散的鬼。

苏羽：……

所以他这算是重生了，还是转世了？

或者说两者都没有。

他是鬼体。

这孟婆汤还不如不喝。

这重生也不必再把他领回来。

莫非还真是有人值得他偷心掏肺的记着，哪怕是已经埋入黄土也不肯罢休？

苏羽自认为是个薄情的人，虽是生来一副好皮囊，倾慕于他的姑娘从山海关排到了长城尽头。可他从未谈过一场正规的恋爱。他不喜欢女人，也不知世人所爱，所恨的七情六欲为何物。

当年粉红色的信纸堆成了山。

苏羽一把火把他们全都烧成了灰烬。

究竟有谁，值得他记住？

模模糊糊的，像是隔了一层窗户纸，他站在蒙蒙雾气中的盛世繁华之外，看不清人们的喜怒哀乐，也看不清漆着红染的金龙柱子为何会轰然倒塌。

他不记得这里的人和事了。

却仍有人来给他烧香，祈祷。

看不真切了。

不知道阎王爷是抽了什么风，竟然把他又扔了回来，本是十年前就该解脱的人，为何十年后又再次卷土重来了？

忽的，苏羽听到有人语喧闹。

此刻暮色已深，天幕中只剩下零零星星几碎繁星在闪着。

有个一身素白衣裳的人提着灯笼，领着一群拿着水银灯、纸钱、纸衣裳的人浩浩荡荡而来。

苏羽：……

我真的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