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君归（十九）备位中宫主

“启禀国主”从紫宸殿方向过来的一个黄门内侍在司马玉龙背后躬身禀报。

“何事？”司马玉龙微微蹙眉，转身询问。他的声音和神情都比方才严肃、威严了一些。

那黄门内侍还隐约听出一丝不悦不由心头一紧，愈发恭敬地回答：“中书侍郎正在紫宸殿候驾，说是有要事要面陈国主。”

司马玉龙心中懊恼，但很快平复了心绪。他用平和的语气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那黄门内侍赶紧跑开。

“天佑哥，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见黄门内侍跑开，白珊珊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哦，我是想说，我想把这件披风送给你。”司马玉龙笑呵呵开了口，只是笑得有点儿别扭。

“那就多谢国主赏赐了。”白珊珊撅了撅嘴，偷偷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司马玉龙很快恢复如常，又是笑得如沐春风，他用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又略带歉意的语调说：“珊珊，我……我先过去，我让人送你到宫门口。过几日，等忙过这阵子，我再找你，有事跟你说。”他停顿了一下，还是加了一句：“重要。”

“好，正事要紧。”白珊珊无奈又温顺地回答。

“需要什么，跟女官说或者让五味转告我一声，别委屈自己。”司马玉龙给她紧了紧披风的领口。

“嗯”白珊珊有些不好意思，司马玉龙今日……实在太不一样了。

司马玉龙又看了白珊珊两眼，再吩咐赵公公亲自送她到宫门口，这才赶往紫宸殿。

白珊珊回去后对着披风发了好一会儿呆，他今天真的很不一样。司马玉龙挥退中书侍郎后坐在御座上也傻笑了半天。

自那日后，司马玉龙又忙碌了好一阵子。这一日，他终得空陪太后逛逛上林苑，宫人在两丈外跟着。

合欢树上花如雪，宫墙柳下浣衣河。

碧空如洗，风和日丽，上林苑灼灼合欢花，冉冉开满枝。成片粉色的合欢开得明艳，开得欢快，若绯色烟霞，似片片粉扇，细细密密的，似少女娇羞时面上的红晕。

望着满眼柳絮一般轻盈又热烈的合欢，司马玉龙蓦然想起那一年柴刺史府邸的花园中，杏花天影里，柳絮飞舞下，白珊珊在碧树掩映下对着他嫣然一笑，那满园芳菲都不及她盈盈浅笑、眉目如画。彼时她在背后不动声色地略施小计便为他纾困解难。

思及此，司马玉龙唇角扬起一丝笑意，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笑容有多温柔，多缱绻。

“龙儿，今日你可算是得空陪我出来走走，逛逛这园子了。那么大个园子，一个人逛实在无趣，我平日里也懒得来。”太后显然今天很高兴，她在司马玉龙的搀扶下缓步慢性。其实逛不逛园子不要紧，她就是想母子俩一起待会儿、说说话。

司马玉龙闻听此言却是心生愧疚。他带着歉意说道：“母后，是孩儿不孝，孩儿自回宫以来，只顾朝政，未曾膝前尽孝……”

“好了，好了，母子之间，别动不动就告罪。我同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历数你的罪状。你勤政爱民，我高兴还来不及，勤于国事才是正理。再说，你不是日日给我晨昏定省吗？”太后温柔地拍拍儿子的手。

“国事要忙，家事也不可不顾。”司马玉龙还是觉得冷落了母亲。

“近日朝中可有大事？”太后换个话题，随意问道。

司马玉龙想起今日朝会的情景，正好他也打算请求太后的应允，便坦诚相告：“还真有一件事，朝臣们又奏请孩儿早日立后。”这回他没有推脱，只是说他自有主张，因为他也觉得是时候了。

“哦？”太后停下脚步，望着儿子，问道：“他们怎么说？”

司马玉龙看着母亲，如实回道：“他们当中多数人奏请采选，以汤丞相为首的一些老臣则主张礼聘。他们认为采选旷日持久、劳师动众，甚至劳民伤财。汤丞相甚至还说，立后一事既是国事，也是我们司马家的家事。既是家事，那不若请母后也参详参详。”

太后闻言微微一笑，打趣道：“只怕是汤丞相知晓内情吧？”他们四人拜谒汤府的事她是知道的。

司马玉龙赧然一笑，赵羽那句惊人的“咱们楚大的红粉知己”汤夫人没理由不告诉汤丞相。

太后收起调侃儿子的心思，敛容正色道：“龙儿，其实不只是前朝，后宫也有动作。”

“母后？”司马玉龙闻言诧异地看向太后。

“先前没跟你说，是怕扰你烦心。我回宫后的这些时日，一些品级高的诰命夫人总找各种借口带着自家未出阁的女眷在我眼前晃，那心思自不必我说。”这些事太后虽不喜，但也应付得来。

“是孩儿给母后招致烦忧了，孩儿不孝。”司马玉龙本想护着母亲，不料母亲反而为他挡煞。

“那倒不至于。”太后拍了拍儿子的手臂，肃然道：“只是如今看来，立后一事，前朝和后堂已连成一片，这已是势在必行了。”

司马玉龙默默点头，并未言语。

太后继续说：“他们当中或许有人有私心，但总归说得没错。莫说你是一国之君，就是平常百姓家，在你这个年龄也早为人父了。”太后略带嗔怪地看向儿子。

司马玉龙不好意思地笑笑。

太后很快又笑道：“不过此事可难不倒我的龙儿。看我儿成竹在胸，必是胸中有丘壑。”

司马玉龙笑笑，然后抬手郑重朝太后行了个礼，正色道：“请母后恩准孩儿迎立珊珊为中宫之主！”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太后定定地看了他片刻，而后哑然失笑，说道：“终于开口了，你可真沉得住气！”

这话说得司马玉龙有些心虚。

太后故作气恼地说道：“也就珊珊坚持得住，两年多得不到回应，若换了别人，只怕早死心，转头找个人嫁了。”

一句话说得司马玉龙羞愧难当，他认真地对太后说：“母后，先前的确是孩儿的错，孩儿不想错过，更舍不得让珊珊继续等下去。珊珊是我心底最好的姑娘，唯一想娶回家的姑娘。”

太后拍拍儿子扶着她的手，慈爱地说：“龙儿，咱们不给楚国选王后，也不给我选儿媳，就给你选妻子。珊珊为后，无可挑剔；为妻，在你心中更是不可替代的。”

司马玉龙大喜，对太后行了一个比方才还郑重的礼，口中说道：“孩儿谢母后成全！”

太后拉过他的手，笑言：“要谢我可不是口头上谢，早点把人家娶过来，让我早点抱上孙子，这才是正理。别的母亲在我这个年纪孙子都几个了，天天含饴弄孙，偏我每天只能跟花草说话。”

司马玉龙害羞地笑笑。

太后掸了掸他肩头飘落的合欢，看着他眼中抑制不住的欣喜，温和说道：“你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照顾，我也放心。世间再找不出比珊珊对你更贴心的人了。”

司马玉龙笑而不语，他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汉人的朝代，皇帝后宫选人的途径：礼聘、采选、进献、罪臣女眷。越到后面地位越低，出头越难。

礼聘：以高规格聘下世家大族的女儿。被礼聘的女子要么是门第很高，要么是有过人的品德、才学、声望等。礼聘，是对该女子相当礼遇、看重，入宫后地位也会很高。

采选：就是清朝的选秀的前身，入宫后通常从基层做起，武则天和同期的徐惠就是通过采选入宫的。

进献：臣民、外邦为了巴结皇帝，送美女，美女是被作为礼物送给皇帝的。

罪臣女眷：作为罪眷充入掖庭为奴，运气好的能被皇家看上，成为后妃，比如汉代的薄姬、唐代的上官婉儿。

礼聘是目标明确，直奔目标。采选没有目标，全国海选。知道太后为什么说汤丞相知晓内情了吧。